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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普读 • PooDu 》

有关觉醒的佛教心理学精髓

The Essence Of Buddhist Psychology Of Awakening

2023-06-03 00:30
有关觉醒的佛教心理学精髓
  • 翻译:李萱
  • 一校:马卫丽﹑圆因
  • 终审:铭浠

摘要:

佛陀不仅能深入人类心灵隐秘深处,揭穿各种心理倾向的小把戏,还找到了摆脱心灵束缚的方法。作为一位慈悲的导师,他把所有教法主要集中在随后的实践层面。他经常提及自己只教授两件事:苦的存在和脱离痛苦的方法。他认为原始的无知和无明是造成痛苦的根本原因。无知无明创造了“我”这个概念,并视其为一个独立的实体,一个施行者、感受者以及思想者。这从而产生“我和我所”、“你和你所”等源于贪和嗔的概念。

佛陀对人类真实本质的洞见,揭示了所谓“我”或“我的存在”,只是五蕴一连串的无常假合,即色蕴、识蕴、想蕴、受蕴和行蕴,它们相互依存,依据因果定律时刻发生变化。通过系统的觉知训练,任何人都可以逐步去除“自我”,浇灭不断燃烧的烦恼之火,从而净化心灵。当心灵逐步得到净化,它便会从“自我”的幻觉中觉醒,并自然地安住于慈、悲、喜、舍四无量心中,且逐渐稳固。“无‘我’无烦恼”,一位当代大师这样说。

关键词:自我观,幻觉,依附,痛苦,觉醒,平静,贪,嗔,妄想,自我意识,心理社会语言建构,觉悟,神经生物学,感情,感觉,根治性治疗。

简介:

牛津词典将心理学定义为“对于人类心灵及其功能的科学研究,特别是那些影响人类在特定情境所做的行为”。从这个角度来看,佛陀无可争议地可被誉为人类前所未见的最具深度的心理学家。他不仅能深入人类心灵隐秘深处,揭露各种潜在心理倾向的小把戏,还找到人类摆脱心灵束缚的方法。作为一位慈悲的导师,他将全部的教法主要集中在随后的实践层面,人类发现自己深陷于生存之“苦”、永无厌足、焦虑及疾病之中,而佛陀为我们揭示造成这些痛苦的根源,并阐述了解脱之法。如现代的科学家一样,他进行了一系列“实验”来揭示“苦”的根源,最终发现完全止息痛苦的方法,并通过亲身经历加以验证。他所描述的解脱方法非常合乎逻辑,简洁且易于理解。(尽管实践起来并不容易!)只要投入必要的决心和毅力,每个人都能从感官世界的幻觉束缚之中觉醒。

佛陀教法的精髓

佛陀经常用两句话总结自己的教法:有苦的存在,便有根除痛苦的方法。佛陀对可感受到的生存之苦进行了深入的探索,并逐渐取得了更深的认识,直到他发现所有痛苦的根源。因此,在开悟后的首转法轮,佛陀对“苦”进行了如下描述(Bodhi 2000a):

生苦、老苦、病苦、死苦、忧悲恼苦、怨憎会苦、恩爱别离苦、所欲不得苦,取要言之,五盛阴苦。是谓,名为苦谛。

——《增壹阿含经卷第十七•四谛品第二十五》

尽管这段话大部分内容都不言而喻,但最后斜体字的部分显然需要进行说明。通过敏锐的洞察力,佛陀发现我们所谓的“我”或“我的存在”只是五蕴一连串的无常假合,即色蕴、识蕴、想蕴、受蕴和行蕴,它们相互依存,依据因果法则时刻发生着变化。一个被称为“我”的不变实体并不存在。我们可从另一段经文了解何谓五蕴及五蕴如何成为“苦”的本质:(Bodhi,2000b)。

四大与四大之所造色,这被称为色。……又,比丘们!为什么你们称它为色?比丘们!“变坏”,因此被称为“色”,被什么变坏?被寒、暑、饥、渴变坏,被与蝇、蚊、风、日、蛇的接触而变坏。

——《相应部十二因缘相应》

又,比丘们!什么是受?有六类受:眼触所生之受,耳触所生之受,鼻触所生之受,舌触所生之受,身触所生之受,意触所生之受,比丘们!这被称为受……又,比丘们!为什么你们称它为受?比丘们!“感受”,因此被称为“受”,感受什么呢?感受苦、乐、不苦不乐。

——《相应部二十二蕴相应》

又,比丘们!什么是想?比丘们!有六类想:色想、声想、气味想、味道想、所触想、法想,比丘们!这被称为想。以触集而有想集。又,比丘们!为什么称它为想?“感知相状”,因此被称为“想”,感知什么相状呢?比如感知蓝、黄、红、白。

——《相应部二十二蕴相应》

又,比丘们!什么是行?有六类思:色思、声思、气味思、味道思、所触思、法思。有触集而有行集。又,比丘们!为什么你们称它为行?“作被作的”,因此被称为“行”。

——《相应部二十二蕴相应》

又,比丘们!什么是识?有六类识:眼识、耳识、鼻识、舌识、身识、意识,比丘们!这被称为识。以名色集而有识集。又,比丘们!为什么你们称它为识?比丘们!“识知”,因此被称为“识”,识知什么呢?识知酸、苦、辛、甜,刺激、不刺激,咸、不咸。

——《相应部二十二蕴相应》

……又,比丘们,愁、悲、苦、忧、绝望从何而生?如何而生?比丘们,这里,未受教导的一般人……认为色是我,或我拥有色,或色在我中,或我在色中,那个色变易、变异,以色的变易、变异而生起愁、悲、苦、忧、绝望。他认为受是我……想是我……行是我……识是我,或我拥有识,或识在我中,或我在识中,那个识变易、变异,以识的变易、变异而生起愁、悲、苦、忧、绝望。

——《相应部二十二蕴相应》

有关 “我”的概念是如何由执著五蕴而产生,我们在另一部佛经中找到了以下的清晰表述(Bodhi 2000c):

友阿难!计取故有我,不取者则不计。以何计取故有我……?以计取色故有我,不取者则不计。以计取受……想……行……识故有我,不取者则不计。

友阿难!譬如男女之壮年少年而好装饰者,于清净洁白之明镜,及于明澄之水钵,以观察自己之面相时,取之故见,不取者则不见。如是,友阿难!以取色故有我,不取者则不计。以计取受……想……行……识故有我,不取者则不计。

——《相应部犍度篇 蕴相应(中) 第四长老品》

根据以上阐述,五蕴被称为“苦” 的原因就很清楚。就其本质而言,五蕴时刻在变, 无论是身体基于疾病或者衰老而出现变化,情感基于感官世界的互动而出现变化等等,但由于我们认为变化是冲着自己而来,因而感到痛苦。产生痛苦最根本的原因,简单来说,可以视为我们对任何一个或所有五蕴的依附——认定“这是我的,这就是我,这是我自己”。相对于“我和我所”概念,就是“你和你所”的感知;并从而衍生出整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我们只从本位角度出发,充满贪或嗔,带有强烈的好恶,这就是一切痛苦和冲突的直接来源。

于此等五取蕴起贪欲、执著、随从、耽著,即苦之集。于此等五取蕴驱除贪欲、爱染,舍离贪欲、爱染,即苦之灭。

——《第一篇根本五十经篇第二十八 象迹喻大经》

对于如何透过心灵实修摒弃对欲望的贪著,佛陀给我们作了详细的指导。明显地,这并不是要我们在欲望升起时运用意志力加以压抑,因为这只是透过欲望去遣除欲望。唯一可行的做法是不予以排拒,不加以评判地去接受这一事实,并耐心等待它自然止息。因为所有现象都是无常的,在脑海里升起的任何念头必定会自然消逝。我们只需要对治让念头兴风作浪的本能倾向,耐心地观察它的生起和消逝。这种摒弃欲念的方法,主要依靠对五蕴进行系统的正念培养,认知无常、苦、无我乃其特性。由于禅修者能在直接经验中不断“看到”五蕴的特性,他(她)们便能藉着这种智慧,逐渐发展对五蕴的觉知能力。接受欲望存在的方法,反过来能让我们非常平静。觉知五蕴的特性能逐渐把自我观和自我连根拔除,让平静浇灭脑海中持续不断的贪嗔之火,从而来净化心灵。由于贪嗔之火的逐步熄灭,纯净头脑最原始的特征,即慈、悲、喜、舍,便有机会得以显现。对自我幻想的觉醒是内心转变的开端,也是从如影随形的焦虑中──彷如尘世的宿命──获得释放。用现代心理学术语来描述,这能称之为根治性治疗。

“无我”的概念

佛陀的教法与其他精神导师的分别在于“没有不变自我”的教导。佛陀认为,那些假设“自我、灵魂或神我”存在的学说,只能缓解人类无法面对自己在死亡中消逝所产生的本能恐惧。我们所有的体验都只是五蕴相关的身心现象,但由于我们对之有着强烈的认同(以及数世纪后龙树菩萨指出的语言局限),我们往往认为事情发生在“我” 的身上。五蕴唇齿相依并不断发生变化,所以并不存在一个被称作“我”的常有实体。五蕴之外,并没有一个独立个体——没有感受者,没有思想者,也没有施行者,类似于没有“森林”惟有树木;没有“汽车”而只有组件(即车轴、车轮、底盘、引擎、油箱、方向盘等等);除了在两岸流淌的河水,而并没有“河流”。

尽管五蕴出现明显的变化,但我们对主体的认同仍然持续——尤其在身体和思想这些决定我们感知的范畴,这是由于记忆造成的错觉及变化在缓慢地进行。因此,我们几乎注意不到它们,并错误地假设了一个“连续性”的身份。只有在巨变出现时,例如意外或疾病——肉体上或精神上的——我们才开始意识到这些变化。然而,由于惯有的条件反射,我们仍然认为不愉快事件发生在“我”的身上。

大卫•洛伊(David Loy)( 2008a)指出现代心理学同样认可无我:

当代心理学……也发现自我意识是一种心理—社会—语言结构:心理,因为自我是心理条件反射的产物;社会,因为自我意识乃透过联系其他建构主体而发展出来;语言,因为建立自我意识需要学习使用某些名字和代词,比如 “我”,我的,我自己,而这些词汇制造出一种幻觉,认为必有所指。如果“杯”这个字指涉用来喝咖啡的东西,那么我们就会错误地推断“我”必须以同样方式指涉某个人。

“自我建构”的描述在这一范畴的最新科学研究里已被证实。在神经生物学领域,达马西奥(Damasio)对有关情绪与感觉所做的广泛研究,已证实“自我”意识并不仅源自我们的思考能力——就如笛卡尔(Descartes)在他的名言所暗指的,“我思故我在”更是源自大脑具有感知躯体及相关情感觉受的能力。由于这些觉受不断发生变化,自我意识也时刻存在。(达马西奥,1994)

自我是一种不断重建的生理状态,它不是在你的脑子里盘算各种事情的小人儿或邪恶矮人。祈使脑中小人儿去进行探索、思考或做其他的事情,并不会有任何帮助。因为随之而来的问题是,究竟这个小人儿的脑中是否也有一个小人儿在观察和思考,如此类推,永无止境。

早期身体信号的演变和发展,有助形成一种“基本的自我概念”。这个基本概念为发生在有机体的所有事件提供了参照依据,包括当时身体状况,并把转瞬即逝的状况持续归纳为自我意识的一部分。

藉着参考依据,自我意识时刻地被建构着。这是一个瞬间即逝的参照状态,但却是如此持续不断和贯彻如一地进行。它的拥有者并不知道这是个不断重构的过程,除非过程中发生错误。

持续不断的背景情感深化了一个事实,即只要生命存在,生物体和它的结构都是持续的。背景情感与我们的环境不同,环境的结构会出现变化;背景情感和我们根据环境所构建的图像也不同,这些图像支离破碎,并受外部环境制约;背景情感主要关注躯体的状况。我们的身份乃系于这种生物体持续不变的幻觉之岛,相较于我们所能觉察到生物体周围出现的各种明显变化。

……我们的经验倾向持有一种贯彻的观点,彷佛在大多数事情上(尽管不是全部),真的存在一个拥有者和认知者。我想,这种观点植根于一个相对稳定并不断重复的生物状态,而这种稳定的状态则源于有机体大致不变的结构和运作方式,及自身数据元素缓慢的演变……总而言之,我们不断地激活有关自我身份的最新影象(一种回忆过去和期盼未来的组合),构成自我的主要部分。

这些研究显示,背景情感大致不变的本质及自身数据元素的缓慢演变,造就了我们持续身份的想象。独立不变的自我、灵魂或神我,引发出“我”这个概念,但他们却并不存在。

“无我”的启示

“自我观”的妄念,即认为“我”是一个拥有独特不变身份和清晰形象的独立个体,需要加以维护和进一步完善,这种妄念是所有痛苦的根源。“我”的概念衍生出“我所”,以及与之相应的“你”和“你所”。我们用一种自我为中心的视角看待这个世界;那些协助实现我们想愿的人,成了自己喜欢及称赞的朋友;那些阻碍我们实现想愿的人,则视他们如厌恶的仇敌。结果是,我们与这个世界大部分的互动——我们跟这个世界互动时所产生的觉受——被贪嗔所控。经过一段时间,贪嗔成为我们根深蒂固的习惯模式,让我们表现得像机器人。我们自己的内心不能平静,和我们交流的人也是如此。各种精神烦恼,诸如傲慢、不满、焦虑、恐惧、恶意、仇恨等,如病毒般散播,并以冲突、犯罪和暴力的形式在社会中显现。佛陀中肯地解释说,除非这些习惯模式和潜在倾向能被拔除,否则这些痛苦就不会消失(Nanamoli and Bodhi 1995b):

比丘们!缘眼与色生起眼识……缘耳与声生起耳识……缘意与法生起意识,三者的会合而有触,以触为缘而有或乐,或苦,或不苦不乐受。当被那乐受接触时,他欢喜、欢迎、持续固持,则对其之贪烦恼潜在趋势潜伏于其中。当被苦受接触时,他悲伤、疲累、悲泣、捶胸号哭,来到迷乱,则对其之嫌恶烦恼潜在趋势潜伏于其中。当被不苦不乐受接触时,他不如实了知受的集起、灭没、乐味、过患、出离,则对其之无明烦恼潜在趋势潜伏于其中。比丘们!对乐受未舍断贪烦恼潜在趋势;对苦受未去除嫌恶烦恼潜在趋势;对不苦不乐受未根绝无明烦恼潜在趋势,未舍断无明;未生起明,而后,当生将达成苦的结束,这是不可能的。

——《中部148经/六个六经(六处品[15])》

在精神探索的过程中,佛陀很快便了知这种因果联系。他发现萨迦耶见——存在独立个体这一错误见解,其实这个个体只是由五蕴聚合而成——和这些精神烦恼,形成了互相加强的恶性循环。精神烦恼源于萨迦耶见,而这些精神烦恼也进一步强化了萨迦耶见。因此,佛陀把目标集中在寻求切实可行之法,打破这种恶性循环。他发现八正道的实践,能逐渐消除这些精神烦恼,自我意识也会随之消逝。当一个人稍稍逃离“自我观”的触角,深藏在烦恼堆中本有的清净心就有机会彰显。慈悲喜舍等特质便能逐渐显露,苦也能自然灭除。因为苦源于精神烦恼,并扎根在自我之中。正如一位当代大师所说,“无我无烦恼”。

佛陀用一个有趣的类比向他的弟子做了同样的解释(Nanamoli and Bodhi 1995b)。

“诸比丘!以此如何思惟耶?此只陀林有草、木、枝、叶,此有人或持去,或烧之,或随意处理之。而且汝等生念否?‘有人以属于我等之物,或持去,或烧之,或随意处理之。’”

比丘曰:“不然!世尊!何以故?世尊!

其实对于我等,或非我,或非属我所有也。”

世尊曰:“诸比丘!如是非属于汝等者,应舍之,汝等若舍此者,即永久饶益,以致幸福。诸比丘!如何非属于汝等者?诸比丘!色非属于汝等者,应舍去之。汝等舍此者,即永久饶益,以致幸福。受、想、行、识非属汝等所有者,应舍之,汝等若舍此者,即永久饶益,以致幸福。”

——《中部第二十二•蛇喻经》

结束语

每一个人都意识到自己在某时某刻必须面对死亡的事实;并被迫回答那个终极问题:生命是什么?我们大多数人都无法取得满意的答案,只能通过营营役役的各种追求去抑压这个问题,这亦是整体社会认为是“正确”和极为重要的事。然而,正如弗洛伊德所说,压抑不能解决问题。压抑以各种伪装的形式缠扰着我们。大卫•洛伊(2008b)认为,人类遭受的持续病感,不仅源于我们压抑着无法面对“自我”在死亡中消逝的恐惧,更源于我们对自身虚幻本质的不安。这种压抑明显展示出一种匮乏感,认为生命中缺少或丢失了些什么——缺钱,缺力量,缺权力,缺爱,缺少归属感,缺少快乐,缺少自尊,缺少名誉等等——藉此去合理化我们的焦虑感:“我”发现自己是常有的,并需要不断努力去填补这些“匮乏”。

佛陀给予我们一种能从焦虑直接解脱的方法——面对它!直面自我的虚幻(龙树菩萨以“虚无感”一词来描述)。从实践而言,就是去“观察”身体和思想的相互作用,“观察”五蕴,而没有一丝贪、嗔之念。当我们不断面对自己惯性的思维、情感和行为模式,几年过后,“自我”解构的过程便会自然启动。对于以财富、权利、名誉等不同伎俩去确立自我幻觉的真实性——就像一直所做的那样,我们亦不会再感兴趣。我们得以从捍卫“自我形象”的束缚中解放。“自我死亡”自然地促进了所有痛苦的消失。正如诗人圣卡比尔(Saint Kabir)美妙的印度语描述:

如果一个人在活着的时候死去,那么未来将不会再有死亡。

Jiite ji mari rahe Bahuri nahii marana hai.

(if one dies while alive, there are no more death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