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贾平凹:我十一次搬迁房子

Jia Pingwa: I Moved Houses Eleven Times

2023-06-03 01:02
贾平凹:我十一次搬迁房子

文 | 贾平凹 原标题《西安有个“群贤庄”》

对于生活在城里的人,天是共有的,地却是因权势、金钱、职业而划分着。

三十年前我从乡下来到了西安,赤手空拳的,开始了事业的奋斗,也为着这地——房子而追逐。

我先后搬迁过十一次,房间的面积由四个光棍合住的十二平方米到单居的六平方米,再是娶妻生子,从三十平方米,四十三平方米,五十二平方米,六十四平方米,又到四十五平方米,九十八平方米,直至现在的一百二十平方米。

房子的秉性是它的面积随着主人的事业扩大而扩大,人的秉性却永远在喜新厌旧,好了还要再好。

我喜欢不断地变化房间里家具的位置,因为变动过之后,对房子的感觉就会很具体。

常常忙乱过一通之后就感慨:这是我的房子吗?这房子现在属于我了吗?

贾平凹:我十一次搬迁房子

这样的感慨生出时,心情就好。

我的乡下那些长辈有这样一个观念:一个男人有没有能耐,是看他一生里盖没盖过房子,盖了什么样的房子。

在城里我没有能力去盖房子,为争取公家分配的房子而受尽了屈辱。

记得曾向单位的头儿申诉过,说已经结婚了还让我住集体宿舍,难道要老婆与我离婚吗?

头儿说,离就离吧,反正现在找老婆比找房子容易。

我也去房地局寻过人,人家觉得我的到来有些可笑,没有让我坐,我也不敢坐,人家说你走吧,我只好走了。

还有一次,是一家五口人挤着的小屋仍没有安放书桌的地方,经人指点,某处有一所空置的房子,但必须要一位领导人的准许。

我大了胆子去见领导,领导说:那可是二万五千里长征没少走一步的人才能住的!

噎得我半天说不上一句话来。

没有房子,想得到房子;有了小房子想得到大房子。

在过去相当长的日子里,我差不多都要想神经了,甚至每每到一些公厕去,一边小解一边环视四周,便产生念头:如果能把这厕所批准给我,填了蹲坑,搬了隔墙,左边安一张床,右边放一张书桌,书桌是特大书桌,一半可以写文章,一半还可以练书法了!

但我对我能获得大房子的自信,始终没有减弱过,城里不管哪儿在盖房子,我都有兴趣去看看,幻想着这房子盖起来,说不定会分配给我一套呢!

喜欢去建筑工地溜达的习惯一直到现在未改。

现在我已经住得较宽展了,起码有了独自的书房,但西安的每一处房地产开发,我仍然都关注,每每一座商用楼矗起,或者又一个住宅区建成,就呼朋唤友去参观。

西安这几年城建事业发展很大,到处都是新的建筑,我差不多都看过,这如同女人逛商场,不一定要买什么,逛着看着就是欢乐和目的。

当在饿着肚子的时候我们是饥不择食,在这个城市普遍解决了住房的困难之后,我们则要求的是要诗意的栖居。

我十一次搬迁房子的过程,从某个角度讲也是西安发展的历史缩影。

西安在以前除了一些旧的建筑物,如四座城楼,大雁塔,小雁塔,碑林博物馆,再就是清末民初建造的大街小巷四合院,和那些五十年代以来修起来的火柴匣式的小泥楼房。

在改革开放的二十多年里,西安城的变化越来越大,大部分的街巷已经面目全非了,什么样的建筑都有,新旧混杂,色彩斑驳。

我当然知道保护古城风貌和改善居民生活的现实是最难解决的矛盾,也知道对于经济还不甚发达的西安,对城建难以有巨额的投资,正如我们自己家里有着不同年代的家具一样。

但我不能满意一些新的建筑是那样的花哨而没有想象力,那些所谓仿古的建筑又恶俗不堪。

中国文学艺术界是曾经有过学习西方和继承民族传统相互交替而呈现混乱的时期,这种混乱目前正进行在建筑界。

贾平凹:我十一次搬迁房子

但文学艺术界出现的那些只有皮毛没有精神的作品很快就淘汰了,而建筑却赫然地要矗在那里十几年几十年地不能拆除啊!

我常想,一座城该是有一座城的灵魂的,西安的灵魂是什么呢?

西安作为中国古文化的象征性城市,它的建筑应该与古城的文脉密切相关,体现出民族文化、地域文化的特色吧。

于是我大加赞赏着一处新兴的住宅小区叫“群贤庄”,不仅去那里参观过数次,并鼓励着文学艺术界的朋友们去那里举办了城市文化研究会和书画摄影奇石展等活动。

西安在唐朝时叫长安,长安城里正正方方地划分有109个坊,现在的“群贤庄”就是在当年的群贤坊旧址上兴建的一处住宅小区。

唐朝时那里居住过一大群文人墨客,其中最著名的是杜甫,后来有李白。

多少年以来明月还在,唐朝的一地痕迹都荡然无存了。

但现在的“群贤庄”却又在这块地面上蔚然成观。

它全然是盛唐风格,纵横双向扩展,构成有层次有深度而富有变化的空间,形成规模巨大而参差错落的建筑组群。

在我未到“群贤庄”之前,我是结识了一些建筑设计师的,我曾对他们议论过对西安某些建筑的不满,他们对我的看法大有同感,除了诉说诸多的原因外,他们说:西安并不缺乏优秀的建筑设计师,缺乏的常常是那些优秀的业主。

最后问:你去过“群贤庄”吗?我说我知道有个“群贤庄”正在建设着,但还没有去呢。

他们告诉我,那块地盘本身就是好地方,以古都的文脉,处于《易经》堪舆卦象第五爻,寓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以关中的走向又坐北朝南,是非常符合栖居的科学要求。

更重要的是,它是建筑设计师和投资者的一次最成功的合作,双方打造了一个体现民族文化、地域文化的住宅小区。

我的兴趣立即来了,问设计师是谁,投资者又是谁?

当得知设计师是张锦秋时,我认定这群贤庄的设计肯定出色。

张锦秋我是知道的,她是个大权威,陕西历史博物馆、法门寺博物馆、钟楼广场、唐华宾馆都是她设计中的代表作。

我相信她会给“群贤庄”以灵魂。

可投资者曹振慨是怎样一个人呢?

很自然,我在“群贤庄”见到了曹振慨,而且很快成了朋友。

他来自乡下,以经营建筑工程队起步,但他是个儒雅的人,又有着雄心大志,当资金积攒到一定程度,投入到房地产开发时,他就立志要使自己的建筑百年后也不会过时,而成为西安的一份文化遗产。

他和张锦秋的合作堪称典范,他们经过长期的考察和研讨,定位“群贤庄”的建筑风格为盛唐风格,在设施上要以现代人为本,要做的是文化,力争将民族居住文化的闲情逸致和现代居住文化的舒适方便最完满地结合。

任何大事都是积累地从小事做起,在设计方案确定之后,曹振慨开始了漫长而艰辛的工作。他把各项工作的指标,都定位在保证建筑风格的独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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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多方面的努力,一经建起,“群贤庄”即通过了AAA国际住宅最高标准的认证。

我去过苏州杭州和扬州,吸引我的是那些园林,这些园林原本是当时的大艺术家设计、由巨商们建造的私家住宅,现在却成了我们民族文化的瑰宝。

“群贤庄”当然是商品住宅小区,它无疑会以一代民宅的杰作长留于西安,成为西安的一个风景。

我们不一定要住在其中或能住在其中,但这样的建筑在西安,营造着文化古城的氛围,我们生活在西安就有一种诗意和自豪。

所以我说,西安有了一个“群贤庄”,西安还应该有更多的类似“群贤庄”的建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