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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普读 • PooDu 》

我们要走过多少路,才能抵达内心?

How Many Roads Do We Have To Walk To Reach Our Hearts?

2023-06-03 01:21
我们要走过多少路,才能抵达内心?

要走过多少路,才能抵达内心

“头四天阴雨绵绵,几乎看不出自己身处何方。雨停后,我看清在我小屋前的草坪和附属房屋之外,是一片片田野。田野四周立着光秃秃的树。伴着微光,远方有隐隐闪动的小河……”

文章一开始就让我思绪万千。我想起了某次走在乡村的砂石路上的那个静谧下午,阳光灿烂,天地间唯有行走发出的沙沙声,以及偶尔拂面的微风。

虽然天气与奈保尔《抵达之谜》里“杰克的花园”一章描写的正相反,但那种独自身处陌生环境而带来的新鲜与不确定性,却出奇地一致。

奈保尔写下上面的句子时,已经功成名就,不再是当初那个印度裔穷小子了。其时他暂居在英国一个乡村。似乎厌倦了周游世界的奈保尔,用冬雨般的缓慢节奏与令人沉迷(同时也令人无力自拔)的笔调,描述了英国乡村景色、风土人情,记录他的时时反顾与思考。

奈保尔出生在移民家庭,他的祖父从印度来到中美洲一个很小的、名字很长的国家谋生。祖父的“流浪基因”在奈保尔身上尤为明显,成为记者后,他几乎走遍全球。

异于常人的阅历与观察力,使他的作品在宽阔的视野下,亦呈现一草一木的细致描述。而无法消除的,仅存于文学与想象的思乡情结,在这本“半自传性”的散文(也有人叫它小说,但这根本不重要)里,弥漫如英国多雨多雾的天气。

“虽然在空旷中这是一句如此简单的询问;我从未忘记第一天问路的事情。我问的是杰克吗?我没有记住那个人;我更关心散步途中的陌生,我自身的陌生以及我那句询问的可笑。”

被世人公认为“无根”作家的奈保尔,无法忽视这个标签,它甚至比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还要引人注目。奈保尔关心“陌生”,因为他本人根本就是“陌生”的。在陌生的环境里,寻找陌生,实质是在逃离陌生。当一切都陌生了,陌生与熟悉便没有了区别。

在“常春藤”一章里,他以为“菲利普夫妇是英国大宅子中的仆人或雇工的代表”,“几个月后,我失望地得知,菲利普夫妇比我早来庄园也就不到一年时间。他们的生活方式不能代表仆人或帮工,那是他们自己的生活方式,是他们在这庄园中安之若素了”。他们没有房子,没有计划,年近五十,“他们其实是没有根基的人,比山那边的杰克更没有根基”。

不是幸灾乐祸,而是找到了和自己是同一种人的心理暴露无遗。其实奈保尔知道,菲利普夫妇也好,杰克也好,表面上看,他们和他都属于“没有根基”的那种人,但后者世代居住在一个国度,即使他们像飘蓬一般居无定所,脚下的这片土地始终是熟悉的,连着血脉的。而作为作家的那个旁观者,与他们生活在同一个村庄的奈保尔,却无法获得他们的“安之若素”。

奈保尔说:“我是一个殖民地人,在新大陆的殖民地上旅行,作为一个访问者,在新大陆的浪漫背景里,观察那些被悦读掠夺的土地上半被遗弃的社会,就像从远处观看我自己成长的那个地方。”

写这本书时,作为一个出生地与印度远隔万里的印度裔,奈保尔已经在英国生活了二十多年,他依旧是那么茫然。他深深迷恋大英帝国与后工业时代阴影下的英国乡村文化,潜意识里又试图摆脱这种影响,试图找到抵达内心安宁之路。

人总是渴望回到自身的最初,也容易走向宗教。苏格拉底称之为“认识自己”,乔达摩· 悉达多叫“觉悟”,老庄叫“天人合一”,王阳明叫“此心光明”,耶稣叫“肉身成道”。

对于奈保尔来说,他首先注意到身份带来的干扰和困惑。乡村生活把这种干扰、困惑放大了。“常人与作家原本是同一个人,但这是作家的伟大发现,认识到这一点,要花去多少时间——进行多少创作。”

正是不间断的创作和思考,让奈保尔意识到,“生命和人是谜团,是人真正的宗教,是灰暗和灿烂。”

奈保尔写过“印度三部曲”,又定居于曾是印度宗主国的英国。他一生都在“寻根”。要走过多少路,才能抵达内心?

在《抵达之谜》完稿后,他似乎找到了答案,又似乎并没有像书中写的那么确定。英国是个多雾多雨的国度,奈保尔的文字亦有着雨雾般的湿润,让人沉迷,亦感到生命其实有那么一丝凉意与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