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一只努力的蚂蚁
作者:江亚平
岩是我结识了三十六年的同窗好友,平日她居住城市,我在乡村,各自忙碌,难得相聚。今年夏末秋初,她因病住院,体验了一把现代医学的高超医术;我遭意外受伤,终拗不过“伤筋动骨一百天”的中医理论,安闲了好一段时日。愈后见面匆匆,别后感慨万千。意犹未尽,惟在夜深人静时,铺展净纸一方,盈笑提笔,与岩娓娓絮叨,尽谈心绪。
——题记
初涉穷游
十年前的2010年,我做一个品牌奶粉的营销员,因为工作卖力,成了上半年度销售冠军。做为最高奖励,公司出资,给报名参加了一个苏州至上海世博会旅游团,免费旅游四天。想到上海世博会可能是我生命里的唯一一遇,而且照发工资,竟高兴得两个晚上做梦都笑醒。
旅程第一天去苏州,踏进了诗情画意浓郁的苏州园林——留园;在寒山寺石碑前默诵了一遍《枫桥夜泊》;赶到江南古镇同里,正遇大雨倾盆,踩着青石板上的水花,感觉自己好幸运:不枉真真实实的江南水乡一游。
进上海世博园之前导游告诉大家,里面的饭很贵,所以早餐要吃饱;世博园里面的水都是直饮水,不用担心肠胃不适;世博园里身着青绿白标志的志愿者——小白菜,可以随便问路求助;还有,不要在世博园里乘坐地铁,出来了就再不能进去;再有,都要记下导游的电话号码,随时可联系。和我分住在一个房间的大陈,是个烟酒超市的老板娘,她一直不停地高声打电话,害得我也没听清楚导游念的号码。
排队,参观,排队。天空铺着淡淡的云,头顶的亭廊喷洒着凉凉的水雾,黄浦江里的游轮推开浪花。在国家电网馆体验了模拟地震,走出来竟有些不知天地岁月的恍惚。
游程的最后一天再进世博园,大家都走的乏力无趣,导游说交170元钱可以乘船去游外滩和东方明珠,不愿去的就在园内自由活动,晚上8点准时在世博园2号门外停车场集合,回家。
就是在这个下午,掂量再三,终没舍得自掏腰包的我和大陈,带着一个小姑娘小晨,走进了园内的一个地铁站,请人帮忙买了票,第一次坐上了地铁。正在我查看如何能到达声名远扬的南京路时,大陈身后的车门突然开了,她“妈呀”一声跳出车箱,我也紧拉着小晨跟着下来。上到地面,我们才知道导游说的对。有点茫然,不过又宽慰自己终于乘过地铁了。
大陈不停地打电话告诉家人我们走丢了,一边又指导着家人哪个牌子的酒多少钱?小晨快要哭了,担心回不到家。我一下也无计可施,手机又没了电,竟然斥责小晨,你以为大上海是你们的黄河弯弯的小旮旯村,大学生都敢拐来留下当媳妇!
好在世博园是个椭圆形,我捧着地图,找到了最近的9号门,路过1号门时又停下来观看了多姿多彩的民族服装表演,大陈拉着一个金发碧眼的外国姑娘要合影,因为她的手机总在响,我便接过老外的相机按下了快门。
8点5分我们走到集合地时,领队正在发放晚餐——自助加热盒饭,仔细看了食用说明,我没舍得打开吃掉,只喝光了半瓶在世博园内接的水。
回到家里,我取出给儿子买的最大的中国馆的模型,给他爹买的带挂环的小小海宝;看着儿子津津有味地吃着自己动手“煮熟”的盒饭,我讲我在大巴上看到的东方明珠塔灯火通明,乘车穿过的黄浦江大桥流光溢彩,世博园围墙外后滩的小河清澈见底。没讲我走累时曾试图搭乘出租车,可是找不到乘车点;问路问到一个听不懂“普通话”的人,反倒说我们“拎不清”;一个匆匆走过的阿姨回头关照我们过马路当心!
贫富与钱
我儿子的爸爸,我总是顽皮地称呼他为“五阿哥”,其实他没有半点“王”者风范。可能小时候过惯了苦日子,所以平时总会精打细算,3块钱一把的镰刀,他要讨价半天5元钱买俩。
汶川大地震那年,我做为独生子女模范户去县里开会,会议结束就把刚领的500元奖金捐给了灾区。回到家我说很后悔没带更多的钱捐,他吃惊地问我真的一分没留?我说留了奖状和荣誉证书。他一把抓过丢在墙角:明天劈了烧锅。我吐了半个舌尖,大气没敢出,半夜才偷偷拾起来藏在了书柜背面。
后来有一次早饭,他夸我买的山药真好吃,我说那必须滴,因为贵了好多。我给他讲卖山药的老头儿太不厚道,一捆山药多要了我5块钱。后来我回去找,看到老头儿的小孙子趴在破车帮上写作业,爹死娘走了。五阿哥急问:你接了那5块钱?“不但没接”,我竟立马又泪眼朦胧,小孩问爷爷是否又算错了账?我说是的,爷爷多找给我10块钱,这张钱就给你买本子吧,你要好好学习哦。五阿哥举起一段山药揭皮,说真香,这才是你!那一刻,我深切感觉到,我的五阿哥和我一起成了富人。
努力的蚂蚁
去年七月,我搭公交车去县城办证件,第一次去,到了才知道是周末,人家不上班。第二次下午去的,紧赶慢赶也没赶在5点前办好。第三次去,办妥事后走出来,已经是正午当头。心中五味杂陈,腹内饥肠辘辘。等公交车时,在明晃晃照得空气似乎都滚烫的太阳底下,在黑亮亮晒得地面几乎快冒油的柏油马路边,我看到了神奇而不可思议的一幕:一块蚕豆大小的雪白米饼在移动——一只小小的黑黑的蚂蚁,紧紧咬住超过它千万倍庞大的米饼的一角,奋力拖行。
蚂蚁行进了一段距离,陡立的马路牙子对它来说可能是万仞高峰,只见它松开雪饼,急急往左探行了一段,折回来。再往右爬行了一段,返回到雪饼旁,然后来来回回探行好几次,最后绕到雪饼的月牙弯外侧,咬起雪饼底侧倒退着向右移去。在右边两块石头的缝隙间,那块洁白的雪饼一忽儿平行,一忽儿竖立,不料又被上口的草叶挡了一下,连同蚂蚁一起又滚落回路上。我屏息观看,额头的汗水不停地漫过眼帘,可是,就在我摇头叹息,以为蚂蚁会退缩放弃的时候,那只蚂蚁竟爬上了花砖路面,满载着它的丰硕成果——还是那块雪白米饼,快速地向着前方爬去。
诗画田园
傻傻地开心贪玩是我难变的本性,累的腰酸背疼,却暗暗劝自己——忙碌就像田里的稻谷,越多越有饭吃。偶尔的困难,苦痛,忧愁,算是炒菜的盐巴,稍微来一点点调调味!前些日子我经常静静地发呆,想你。我就想:岩啊!啥时候我们工作忙完了,啥时候我们想休整片刻了,就请你到我的农村小院来住上一阵子。
早晨起来,听着窗前的鸟鸣轻梳淡妆,嗅一缕红玫瑰溢出的花香,院角的百合和草儿争相竞绿,如果不看高擎的小伞柄,你根本不知道哪株是蒲公英。饭后咱们一起去田野里拍风景,没准儿会与“红杏枝头春意闹”撞个满怀。夕阳西下,咱们一起去桃树林下摘红豆荚,金灿灿的果实远不是陶渊明锄下“草盛豆苗稀”的结局;睡个自然醒,咱们去赶集——黄瓜,油菜,西兰花,四季豆都戴着露珠儿。
小雨的午后,咱也学文人煮茶品茗,咱们一起想不起来上学时为了何事曾经笑喷了饭,再同时忆起青春岁月的青涩糗事而笑疼肚子。你举起茶杯欲呼明月吟诗作赋,我翻遍汪曾祺老先生的所有散文集,找一句名言来验证我泡的茶亦香。
到晚上咱俩就坐院子里看月亮数星星,有时候月亮弯弯的,像我的小眼睛,有时候月亮圆圆的,像你发现股票上涨的目光,闪亮。
咱俩尽兴玩的时候,坚决不带着我家五阿哥当司机,因为他经常会语出惊人——我在枝头摘一只苹果咬一口夸赞现在都这么甜了呀,他会马上解释是去冬施的猪粪用上了劲。今年新冠疫情爆发,我去到村委会捐了600元钱,他到镇政府捐了600斤鲜鸡蛋,回到家还和我套近乎:这次咱两口子挺默契的,都是600块!我掏出手机算给他看,鸡蛋3.85元一斤!批发价。还有,千万别和他谈旅游,因为他竟然说过西湖也就是个大水坑,周围栽了一些耷拉柳。
如果你思念城里了,咱们就骑自行车去逛庙会,听到“城里,城里,大门市不干了,裤子全场处理”的地摊叫卖声,你不要奢望碰到熟人,再往前走,还会有别的大门市“关门”,换成了玩具,皮包,古董,袜子,毛巾被。既然咱们都经历过经济的跌宕起伏,生活的奋力拼搏,像那只可爱的蚂蚁一样努力过,不妨驻足,淘几件有用或无用的小东西,回去把玩,应该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