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可能再也不来北京了。
上午他打电话给我，先是用非常虚弱非常勉强的口气告诉我，即使他会再来北京，也要再等几天，原因是他感觉身体虚弱，没有精神，行走困难，大脑昏昏沉沉。听他讲，他回老家这几天，一直呆在家里，哪里也没去，连去镇上输液也是独自去的。果真如此，倒是大大出乎我的意外。以前回老家，他除了吃饭睡觉，几乎不会安心呆在家里一小时。
像以前每次回家耽搁一样，他说着说着就开始数落爷爷了，他责怪他的父亲“心眼多”，“乱骂人”。这让我失望至极，一家人相处起来就像宿敌一般，在我的印象中就没有和平相处几天过。爷爷不喝酒时还能理智克制，一旦二两白酒下肚，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来。偏偏他大半辈子都在酗酒。
前一阵我买房时，爸爸以为我还差一两万，就开口跟爷爷借。这可惹坏了老人家，他又趁机酗酒起来。烂醉之后，一边大骂诅咒奶奶，一边说要自杀。闹得好不安生。
因为爷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性格，我爸四兄弟每一个跟他合得来。了解他这个性格，我每次回去都不会耽搁几天，因为时间一久，人性的弱点就会暴露无遗。今日暂不提这些。
最后爸终于透露了他真实的想法。他想就在老家，再也不出远门，自己养点螃蟹、乌龟什么的生活。我当即表示要跟弟弟妹妹商量。其实我已经跟他讲清楚了，他这样做不但可能不会给我们减轻负担，还很可能给我们带来多余的麻烦。根据以往的经验判断，他做事能善始善终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当然，我也从他口中听出了他内心的悲凉。这次回去，他特地看了幺爷所修房子旁边他之前留意的一块地，照他说，有十来平米。开始我以为他是想在那里修房子，后来发觉他是觉得自己来日无多了，要为自己身后留块地。我霎时感伤起来。他一辈子都在远落后于时代进步的物质贫穷与乖戾难处的性格中挣扎，如今还不满半百，就看到自己来日无多，并且我们一家都各在一边，他心里的滋味可想而知。
他这次从北京回去，我的直觉就告诉我他这次很可能再也不来京了。希望这只是我想太多。在这个多事之秋，我只希望一切平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