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丨博文书苑若愚谈白
中国文化有一特征,特别引人注意:对形而上的玄妙问题,不感兴趣;重视宇宙现象、社会人生,喜欢以人作为观察点。
换言之,中国文化不喜谈宗教、逻辑,如神鬼之学、名理之学,看重社会问题、人生实际,重视经史、礼制。
文化务实是指紧贴社会、人生实际,密切联系身边生活,如人伦日常、修身养性、齐家治国。这些问题和帝王将相、普通百姓生活息息相关,要么关乎饮食起居,要么关乎安身立命。
比如,中国文化缺少宗教元素,这一取向从先秦春秋战国时代已十分明显。
如先秦诸子里面,除了墨家学派的“天志”、“明鬼”思想外,其余之学绝少提及宗教信仰。
先秦道家以老庄为代表。老庄思想虽不是典型唯物主义,但以自然之道解释万物之变。所以老庄道家基本排除了鬼神因素,以天地之道、阴阳二气解释宇宙万象,其中包括社会、人生。
道家思想可以代表中国传统文化思维方式,轻视宗教,重视宇宙自然(天、地),把宇宙和社会人生沟通一体,视为不可分割一体。宇宙即社会,两者彼此合一。
先秦儒家以孔、孟、荀为代表,孔子儒学是孟荀两派源头。
孔子说的很明白:敬鬼神而远之,不语怪力乱神,务于实际事情。他还说,未知生,焉知死;祭神如神在。
这些说法说明,孔子看待外部神秘世界,如上帝、鬼神、地狱、性命,不置可否,不感兴趣。他更关心现实社会、人生礼制。
孔子不否认命的存在,他说,他平时看重两个东西,一是命,二是仁。
命不可预知,个人无法左右。如某人想长生不老,但这事却非个人意志。因个人寿命长短,包含诸多不可知因素,如生理因素、意外变数等。
孔子认为,命不确定,不能过多考虑。但另一东西——仁,却是实实实在在之物,眼前之物,人力可以掌握。
行仁之道,非常简单,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几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仁道是心念一转,毫无神秘可言。
在孔子看来,行善积德,和上帝、鬼神无关,只要真心行仁,“仁”立马实现。这只是个心理换位过程,不求外物,反求诸身。
其他先秦诸子如阴阳、农家、法家、杂家等,对于外在的形而上问题,同样不感兴趣,基本排除宗教因素。
水有源、树有根。先秦诸子的文化取向,决定了中国汉民族文化底色:强调实用价值,轻视宗教信仰和逻辑思辨。这也是中国文化缺乏神学和哲学的原因所在。
中国文化这一特点延续到汉末佛教、道教兴起,才出现一些明显变化。
魏晋、隋唐后,佛教、道教式微,宋明理学复兴,中国文化尚质、尚实的特点,重新显现。这一趋势一直延续到清朝末年。
佛教、道教是宗教信仰。道教产生于汉代,如张道陵五斗米道、黄巾军道教旗号。佛教起于东汉末年,盛行于隋唐。唐武宗废佛后,道教、佛教随之消沉。
佛教、道教是中国文化元素,经魏晋玄学、宋明理学两途,佛家、道家融入儒家文化,形成彼此包容形态。如宋明儒学内含道家、禅学基因,是儒释道三家融合之产物。
虽经诸多转折,但先秦孔孟儒学始终是中国文化主流,占据封建意识文化主阵地。这一点无可置疑。到了清代,传统儒学大大振兴,重新回归儒学主流思想。
清代儒家既反对宋明理学之逻辑思辨,又反对佛教、道家对儒学的渗透,主张回归汉唐儒学一路。
汉代儒学分为两路,一是今文,二是古文。今文经学和谶纬之学有关,有宗教迷色彩,如公羊、谷梁、董仲舒儒学等。
东汉三国之际,今文儒学渐失风头,古文经学取而代之,如《左传》、毛诗等。
清代儒家反对宋明理学空谈心性,把程、朱、陆、王,一网打尽,主张“经学即理学”(顾炎武)。
经学是汉学传统,理学是宋理思辨。清儒的改革方向是,反对脱离“六经”空谈心性,强调以字义、训诂、名物、典章制度为尊,把古经考证作为义理的基础。
清代大儒,像戴震、二王、段玉裁都重视“小学”(文字训诂),是训诂、音韵、名物之学的专家,像戴震《孟子字义疏证》、段玉裁《说文解字注》可为代表。
清代儒学和汉唐儒学同属一路,重名物、礼制,贬心性思辨,是宋明理学的反动,儒学发展另一高峰。
老庄道家轻鬼神天命,孔子敬鬼神而远之,从此以后,中国文化迈向经世致用之路。
就儒学来说,孔子的礼、仁,汉唐经学,清代儒学,儒家思想务实性,一以贯之,中间虽经理学波折,但基本方向没有改变。到头来,重实证,贬宗教、逻辑,依然是儒家思想主旋律。
如孔子在《论语》中教导:博学于文、约之以礼;克己复礼为仁。研习之经典虽数量庞大,但都可归结为礼;仁爱虽源于心性,但终要落实于实践。
所以,中国文化究竟是生活文化,社会文化,生命文化,不是宗教文化、哲学文化。这是中国文化一大特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