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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 | 家是一个人幸福一生的起点

Wang Zengqi | Home Is The Starting Point Of A Person's Happy Life

2023-06-03 00:43

01

汪曾祺有三个母亲

汪曾祺三岁的时候,母亲因肺病去世,他对亲生母亲没多少印象,只是记得母亲生病单独“隔离”在一个小房子里,母亲不让人抱他去看她。

此时的母亲内心一定很苦吧,自己的孩子就在旁边,却不能拥抱,远远相望一眼。和今天疫情亲子隔离的场面多么相像,只是那个时代一隔即成永离别。

在小曾祺的记忆里母亲窗外有一株秋海棠,花色很红,但瘦骨伶仃的。

此生,无论到哪里,他只要看到海棠,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他的母亲。但是终究是年龄太小,对母亲没多少印象。听人说姐姐和母亲长得很像。

汪曾祺 | 家是一个人幸福一生的起点

母亲去世后父亲又续弦,后母并不可怕,而且很喜欢小曾祺,汪曾祺在《我的母亲》中写到:

“她是长女,但是我的外公显然并不钟爱她。她的陪嫁妆奁是不丰的。她有时准备出门作客,才戴一点首饰。比较好的首饰是副翡翠耳环。有一次,她要带我们到外公家拜年,她打扮了一下,换了一件灰鼠的皮袄。我觉得她一定会冷。这样的天气,穿一件灰鼠皮袄怎么行呢?然而她只有一件皮袄。我忽然对我的继母产生一种说不出来的感情。我可怜她,也爱她。”

汪曾祺感觉和后母有缘,因为这个娘很喜欢他,“小学一年级时,冬天,有一天放学回家,我大便急了,憋不住,拉在裤子里了(我记得我拉的屎是热腾腾的)。我兜着一裤兜屎,一扭一扭地回了家。我的继母一闻,二话没说,赶紧烧水,给我洗了屁股。她把我擦干净了,让我围着棉被坐着。接着就给我洗衬裤刷棉裤。她不但没有说我一句,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继母结婚前就身体不好,结果没几年也病逝了。同样死于肺病。恰逢今年新冠肺炎全球爆发,不由对汪曾祺这两位母亲的去世的病因格外关注。

17岁的时候,爸爸又娶了第三任妻子,并且结婚的时候写信给正在读高二的曾祺和姐姐,让他们回家喝他的喜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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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时期的汪曾祺

继母任氏娘家人派一个长工推了一辆独轮车到邵伯码头来接曾祺。他和姐姐一人坐一边。那是汪曾祺第一次坐这种独轮车,他觉得很有趣。

此心无私天地宽,在中国传统的文化里,是不排斥继母的。

对于17岁的继子,后母对他很客气,称呼他“大少爷”。自从汪曾祺19岁离开家乡到昆明读大学,直到66岁,在外漂流大半生回乡,娘才改口叫他“曾祺”。

汪曾祺自我解嘲道“我这时已经六十六岁,也不是什么‘少爷’了。”他对任氏娘很尊敬,因为她伴随父亲度过了漫长的很艰苦的沧桑岁月。

汪曾祺从小就能跟各种人处理好关系,这和家风教育有很大关系。家庭和睦,子孙自然懂得理解和感恩。

02

汪曾祺说“我觉得祖父是个人”

汪曾祺出生在一个大地主家庭,曾祖父的时候因为经营“盐票”亏了,家庭败落。到他祖父这一辈开始白手起家,达到两千多亩土地,两家药铺。

在当地完全是“大土豪”,但是他祖父却生活简朴,从来吃饭都是自己一个人在一个马杌上吃饭,坐小板凳,而且每顿饭不超过两个菜,他爱吃咸鸭蛋,一个咸鸭蛋要分两顿吃。

汪曾祺 | 家是一个人幸福一生的起点

汪曾祺先生

高邮的咸鸭蛋是很有名的,咸鸭蛋的黄戳破就会咕咕地冒出油来。他祖父会在咸鸭蛋上开一个小口,用筷子掏着吃,早上吃一半,剩下一半会以宣纸封口,留待下一顿吃。

祖父经营一生,创造一副这么大的家业,却并不是为着自己生活奢华,简朴而仁善的性格在他身上很明显。

他唯一的爱好也就是收藏古字画,这些东西对少年的汪曾祺有很大影响,一个从小见过真迹的人,随便临摹都是名家手笔,所以汪曾祺在字画方面的造诣不可以说和祖父的收藏没有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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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汪曾祺眼里,祖父俨然不是一位刻板的老古董,恰恰相反,祖父身上不乏浪漫和人情味儿的。

有一年,为了避乱,祖父和父亲带着一家人到乡下避难,住在一个小庙里,也就是《受戒》里的菩提庵,祖父就住在“一花一世界”那间小屋里。

祖父常常让我陪他说说闲话。有一天,他喝了酒,忽然说起年轻时的一段风流韵事,说得老泪纵横。我没怎么听明白,又不敢问个究竟。后来我问父亲:“是有那么一回事吗?”父亲说:“有!是一个什么大官的姨太太。”老人家不知为什么要跟他的孙子说起他的艳遇,大概他的尘封的感情也需要宣泄宣泄吧。因此我觉得我的祖父是个人。

祖父六十岁时,祖母给他做了几双“挖云子”的鞋,——黑呢鞋面上挖出“云子”,内衬大红薄呢里子。这种鞋我只在戏台上和古画上见过。老太爷穿上,高兴得像个孩子。

汪曾祺 | 家是一个人幸福一生的起点

汪曾祺的文章每一篇读起来都充满着烟火味、人情味,这大概也是源于他能窥探到人身上最本真的东西。

无论是身边的亲人还是陌生的路边闲人,汪曾祺都能从他们身上看到那种潇洒肆意中宣泄出来的天性,不饰雕琢虚伪,淳朴得如山间明月,让人满心清凉。

03

汪曾祺和父亲的关系是“兄弟”

汪曾祺虽然幼年丧母,父亲的细心陪伴在一定程度上弥补了他童年的孤寂和爱的缺失。

父亲多才多艺,元宵节做荷花灯,引得邻居围着看,投来羡慕的目光;春天给孩子用朱砂画风筝,带着孩子在麦田里放风筝;夏天用拉秧的小西瓜给孩子们做西瓜灯,里面点着蜡烛外皮雕着精致的图案,孩子们举着一团绿光走在夏日的凉夜;秋天编蛐蛐笼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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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先生最后一次回故乡

在玩具不发达的时代,手巧的父亲满足了孩子对四季和每一个节气的欢喜,以及对美的鉴赏力。

最关键的是父亲有耐心和时间陪孩子,站在孩子的圈子里,一起欢度的时光。这美好的童年让汪曾祺念念不忘。

他带了几个孩子在傅公桥麦田里放风筝。这时麦子尚未“起身”,是不怕踩的,越踩越旺。春服既成,惠风和畅,我父亲这个孩子头带着几个孩子,在碧绿的麦垄间奔跑呼叫,为乐如何?我想念我的父亲(我现在还常常梦见他),想念我的童年,虽然我现在是七十二岁,皤然一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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汪曾祺的父亲

父亲不仅仅给了汪曾祺美的童年,还给了他自由平等的青年。

我十七岁初恋,暑假里,在家写情书,他在一旁瞎出主意。我十几岁就学会了抽烟喝酒。他喝酒,给我也倒一杯。抽烟,一次抽出两根,他一根我一根。他还总是先给我点上火。我们的这种关系,他人或以为怪。父亲说:“我们是多年父子成兄弟。”

最好的亲子关系恰如汪曾祺先生家的“多年父子成兄弟”,没有高高在上的父亲权威,父亲和儿子就像兄弟一样平等友爱。

汪曾祺 | 家是一个人幸福一生的起点

汪曾祺先生及家人

有父如此,孩子再怎样也会成长为乐观向上,心底纯善而慈悲的人。

就像汪曾祺一样,他的父亲给他的影响是一辈子的事,而且也影响了他的家庭观,他对待孩子的态度。

04

汪曾祺在家儿子孙女都叫他“老头儿”

汪曾祺有三个孩子——一个儿子两个女儿,他在孩子的管教上实行的是放养的态度,从来不要求孩子非要怎么样,就像当初父亲不要求他数学必须考多少分一样,给个大致框架,能及格就行。

他对孩子一向放在平等的立场,尊重他们的选择。

汪曾祺 | 家是一个人幸福一生的起点

1953年,前左:子汪朗 前右:女汪明

我和儿子的关系也是不错的。我戴了“右派分子”的帽子下放张家口农村劳动,他那时还未从幼儿园毕业,刚刚学会汉语拼音,用汉语拼音给我写了第一封信。我也只好赶紧学会汉语拼音,好给他写回信。

我的孩子有时叫我“爸”,有时叫我“老头子”!连我的孙女也跟着叫。我的亲家母说这孩子“没大没小”。我觉得一个现代化的、充满人情味的家庭,首先必须做到“没大没小”。父母叫人敬畏,儿女“笔管条直”,最没有意思。

汪曾祺这段话正如纪伯伦所说,“其实你的孩子,不是你的孩子”,孩子是属于他们自己的,虽然他出生在这个家庭,但他的生命他可以自己做主,我们能做的只是保证他的身体和幼小的灵魂不受伤害,健康成长。等待他们完全做自己。

其实每个家长都应当如此,你费心费力对孩子的期望和要求,或许恰恰正违背他的天性或本意,这是对孩子最大是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