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莱士·史蒂文斯
(1879—1955)
| 红 蕨
阔叶笼罩的白昼迅速生长,
并在这熟悉之地
敞开它陌生而艰难的蕨,
推动,再推动,一层又一层红。
有成倍的这种蕨,在云端,
不如这父系的火焰稳定,
却浸透了它的特点,
反光,分枝,模仿的微粒,
薄雾,悬挂的次品,已长得
超出了与父系躯干的关联:
这耀眼,膨胀,最明亮的核心,
这猛烈燃烧的父系之火……
婴儿,说出你在生命中所见
便足已。但请等待,
直到景象唤醒倦怠的眼,
并穿透事物有形的困境。
| 穿睡袍的女孩
灯灭了。夜色升起。
对天气的一瞥。
有一种轰鸣,在整个春天,
一种来自林荫道尽头的节制。
这是夜晚的沉默,
这是无法被动摇的,
全部的星星和星星的意象——
而那种轰鸣,是冬天似的,迟缓的,
就像一种蹒跚,一种坠落,一个终点,
重复再重复,绵绵不息,
结实的鼓和沉闷的小号,
被情感而非感觉所感知,
物的变革带来冲突。
乐章!却是恐惧的,命运的。
夜晚本应温暖,长笛手的时运
本应在林中奏响,当清晨来临。
曾经,夜晚的宁静,
是一个场所,坚固的场所,可供安眠。
现在它被动摇了。它将迸射火焰,
要么在此刻,要么在明天,或者后天。
| 一个睡着的老人
两个世界入睡了,此刻,正在沉睡。
一种哑默庄严地占有了他们。
自我和尘世——你的思想,你的情感,
你的信和不信,你所有奇特的谋划;
你微微泛红的栗子树的红,
河水流淌,河之河慵懒的流淌。
| 爱尔兰的莫赫悬崖
谁是我的父亲,在这个世上,在这间屋中,
在这灵魂的根基?
我父亲的父亲,他父亲的父亲,他的——
影子像风
回到一个根源,在思想之前,言语之前,
即过去的最顶端。
他们前往莫赫悬崖,它从雾中浮现,
位于现实之上,
从此时此地浮现,位于
潮湿的青草之上。
这并非风景,充斥着诗歌的
梦游症
和海。这是我的父亲,或许,
是他所曾是的
父亲族类之一,一种相似性:大地
和海和空气。
| 物的直观感受
叶子落之后,我们回到
一种物的直观感受。好像
我们抵达了想象的尽头,
一个迟钝的救赎者的死气沉沉。
甚至很难选择形容词,
为这空白的冷,这无因由的悲伤。
伟大的结构已变成一所小屋。
没有包头巾的人走过缩小的地板。
温室从未如此急切地需要油漆。
烟囱有五十年了,歪向一侧。
一种荒诞的努力失败了,一种重复
在人和苍蝇的重复中。
而想象的缺席
让它自己需要被想象。伟大的池塘,
它的直观感受,没有倒影,叶子,
泥泞,水像肮脏的玻璃,正在表达一种
静默,一只出来观望的老鼠的静默,
伟大的池塘及其百合的残骸,所有这一切
必须被想象成一种无法回避的知识,
被需要,作为一种必需。
| 智慧的手段
越来越虚弱,阳光在下午
消退。骄傲和强壮者
已离开。
留下的那些是未完成的,
最后的人,
一个领域缩小的土著。
他们的贫困是那样一种贫困,
一种光的贫困,
一颗恒星的苍白,悬于线上。
渐渐地,秋日
空间的贫穷变成
一幅表情,数个被吐露的词。
每个人完全触及我们
用他之所是,以及如他所是,
在陈旧而消逝的壮观中。
| 公园里的空虚
三月……有人走过雪,
有人正在寻找不知何物。
就像一艘船,在夜晚
驶离岸,消失了。
就像一把吉他,被一个女人
留在桌上,又遗忘了。
就像一个人的情感,
回来看一所特定的房子。
四面八方的风穿过粗糙的凉亭,
在它藤蔓的垫子下。
| 这首诗取代了一座山
就这样,一个词接一个词,
这首诗取代了一座山。
他呼吸过它的氧气,
哪怕这本书摊扣在他桌上的尘土中。
它提醒他,曾如何渴望
一个地方,可以按他自己的方向前往,
曾如何重新排列松树,
移动岩石,在云雾中规划他的路径,
为了合适的景观,
在那里,他将在一种无法解释的完成中变得完整:
在准确的岩石边,他的不准确
终将发现他们曾趋近的这个观景点,
在那里他能躺着,凝视大海,
指认他唯一而孤独的家。
| 康涅狄格州的众河之河
有一条大河在冥界这边,
在你抵达第一座黑色的大瀑布
和缺乏树之智识的树木之前。
在那条河中,远离冥界这边,
只顾流淌的河水是一种欢愉,
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在它两岸,
没有影子行走。这条河是不祥的,
就像最后一条。却没有摆渡人。
他无法俯身对抗河流的动力。
无人看清表象之下
它的面目。法明顿的尖塔
熠熠耸立,哈达姆摇曳出尘。
它是与光和空气同在的第三种共性,
是一套课程,一种生机,一种地域的抽象……
再一次,叫它是一条河,一种无名的流淌,
充斥空间,映照四季,每一种感官的
民间传说;一次又一次,叫它,
这条流向无名之地的河,像一片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