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本文选自沃格林《没有约束的现代性》（张新樟、刘景联 译），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2007年版，第69-71页。
我们已经在共识的层次上定位了所要探究的对象，接下来就必须进一步地澄清上面所提到的这些运动在多大程度上可以被称作灵知运动。
在这一点上我们同样无法给出界定，只能提及历史上的一些例子。灵知主义是古代的宗教运动。可以确定，它大致与基督教同时代，两者所处时代如此相近，以至于长期以来它都被认为只不过是基督教的一个异端。但今天我们已经不能持这样的观点了。尽管找不到年代确乎在基督诞生之前的灵知文献，但是在圣保罗那里，灵知的影响和术语是如此清晰可辨，以至于可以确信它们一定是来源于在他之前就存在的一个强有力的运动。至于古今灵知主义的历史延续性的问题，我们只要提一下，灵知教派从古代的地中海东部的那些派别经由中世纪全盛时期的各种运动发展到西方文艺复兴和宗教改革时期的各种教派，其间的历史传承已经研究得足够清楚，我们完全可以说古今灵知主义之间是有延续性的。
就本文的目的而言，比界定和起源问题更为重要的是要找到用于辨认灵知运动的那些特征。因此让我们来罗列灵知运动的六个特征，这六个特征放在一起就可以显示出灵知态度的本质。
（1）首先必须指出的是，灵知派对他的现实处境不满。这条就本身而言并没有什么稀奇之处。我们每个人都有理由对我们自己所处的处境之中的这个或那个方面并不完全满意。
（2）不太容易理解的是灵知态度中的第二个方面：他们相信，自己的处境之所以不佳可以归因于这个世界内在的拙劣构造。这个方面不易为我们所理解因为我们同样可以认为，我们人所处的既定存在秩序（无论从哪里去寻找它的起源）本来是好的，有缺陷的乃是我们人类。灵知主义者不愿意这样想，他们不愿意去发现总体的人类以及他们自己具体的个人会有什么样的缺陷；当感到既定的处境中有不如意之处时，他们一定会归咎于这个世界的恶。
（3）第三特征是，他们相信从世界之恶中拯救出来的可能性是存在的。
（4）从上面一点又得出了这样一个信念：存在的秩序必将在历史过程中被改造；从一个悲惨的世界之中必将历史性地演进出一个美好的世界。这个假定并不是完全自明的，因为人们也可以设想基督教的解答：这个世界将贯穿历史之始终保持原样，人的拯救唯有经由死亡中的恩典才能成就。
（5）第五个特点乃是狭义的灵知特征，它是这样一个信念：存在之秩序的改造发生在人类行动的王国之中，也就是说，拯救的行动乃是通过人类自身的努力而成为可能的。
（6）如果真有可能对既定的存在秩序进行结构改造，使之成为令人满意的完美秩序，那么，为这种改造开出处方就成为落在灵知主义者肩上的重任。关乎改变存在之方法的知识——灵知——就成为灵知主义者的根本关怀。构造自我与世界之拯救的程式，愿意作为先知宣称自己拥有关乎人类拯救的知识。这些都属于灵知态度的这第六个特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