底层百姓的辛酸疾苦
不该被调侃，更不该被忽视
- 文 | 群学君
01
没想到的是，“忽如一夜春风来”，短短四五天，“地摊经济”成为坊间最时髦的词汇，大有“大众创新、万众创业”，成为下一个“风口”的势头。
当然，全民热议地摊经济，其实更多的是全民调侃地摊经济，于是在互联网上，我们看到的是这样一幅幅画面：
谁都知道，这不过是“压力山大”的都市人用来讽刺和自嘲的行为艺术——讽刺是为了婉转地抒发对现实的某些不满，自嘲是为了在沉重的生活压力下让自己浮出水面透一口气。讽刺完了，搞笑完了，低头继续面对难熬的工作，苦逼的人生。当然，周末一时兴起，也许真的会约几个朋友，找个风景区或者闹市口练练摊儿，但那也是行为艺术，为的是凑热闹、赶时髦，好玩儿。
可是“好玩”之后呢？
有时很担心，这种调侃，也许会让我们失去应该有的悲悯和关切——那些真的得靠一辆手推车、一个小地摊养家糊口的底层百姓，他们原本倍加艰难的日子，在今年是不是雪上加霜？
02
就像一位朋友说的，只有那些不以摆摊为生的人，才会拿摆摊自嘲，因为他们知道无论怎么在互联网的世界恶搞，都不至于“沦落”到街头求生的地步。
练摊不是什么高大上的时髦职业，更不可能让人盘满钵满或者迅速致富，真正要靠摆摊养活全家老小的人，都是社会的底层百姓，举凡年龄、教育、技能、人脉、资金的竞争，往往都是“弱势群体”。地摊经济是生活为他们打开的最后一扇希望的窗户：几乎不用成本，也几乎不用什么技能，而最大的代价就是：他们吃的是常人吃不了的苦，受的是常人受不了的累，他们的艰难与辛酸，没有经历的人很难感同身受。
昨天在朋友圈发了一通牢骚，借用孟子的话，说当此之际，我们“苟得其情，则哀矜而勿喜”。立刻两个朋友给我留言——他俩都是白手起家，现在各自的事业都风生水起，一个说：
我爸妈是正儿八经摆过摊的，凌晨三点一辆二八杠，载重二百多斤，骑行20公里。天未亮，我经常醒来，大哭，等着爸妈回来。
另一个说：
十多年前我爸妈初到南京，就是从摆地摊开始，跟城管斗智斗勇玩了十多年，身心俱疲的他们今年决定不再摆地摊了。
我以前也跟一个早点摊的阿姨聊过天，真不容易：老婆早上出摊，煎饼果子和蒸饭油条（南京人最常见的早点），凌晨四点必须起床拾掇；老公晚上出摊，在一所大学门口包柴火馄饨，晚上八点钟推车出门，凌晨两三点回来。夏天再热，扯块防雨布就得在太阳下站着，冬天再冷也得冷风里扛着，不是生活所迫，没有人天生吃得了这份辛苦。
每个头脑清醒的人都应该明白，这次对地摊经济的呼吁，不是什么伟大创举，也不是什么制度创新，而是疫情重创之下万般无奈的应对。面对尚未根本缓解的国际疫情和经济下行的巨大压力，地摊经济不是什么灵丹妙药，也不可能成为经济全面复苏的支柱，只是更灵活和人性化地改善了城市管理方式，为在底层讨生活的升斗小民了创造多一些维持最低生活标准的就业岗位——况且是绝不轻松的就业岗位。
还是那句话，流年不利，今年谁都活得不容易，富商大贾艰难，底层小民更难，多一点互相体谅和宽容，少一点互相攻击和讥讽；多一点真心实意的互帮互助，少一点刻薄的调侃和空洞的赞美，总是好事。
03
即便如此，小小地摊要能产生真正的经济效益，也并不容易。有记者采访，我说，提倡地摊经济，也要清醒地看到涌动的暗流与潜在的矛盾：
比如，满足市民多元消费需求与确保产品质量安全的矛盾。地摊经济，固然让市民们针头线脑，烧饼油条的日常消费更加方便，可是小摊小贩最为消费者诟病的一点，就是产品质量无法保证：“地摊货”往往是“三无”伪劣产品的代名词，而“路边摊”的肮脏的卫生环境和无法保证的食品安全，也让许多人望而却步。在确保消费者健康的同时，如何让流动商贩更“健康”，是城市管理者要做的第一道思考题。
比如，提升城市活力与公共资源配置之间的矛盾。地摊经济，特别是夜市经济，某种程度上是城市活力的象征，热气腾腾人头攒动，固然是让人欢喜的“城市烟火气”，但问题是，在任何地方摆摊设点，总是会方便一些人，却给另外一些人带来麻烦——南来北往的顾客方便了，小贩也赚到钱了，可摊点附近的居民却往往深受噪音、油烟、垃圾的污染，苦不堪言。理论上说，城市空间是公共资源，如何能最大限度地搞活地摊经济，又能最大地降低地摊带来的扰民之害，是城市管理者要做的第二道思考题。
再比如，提倡地摊经济，不是也不可能鼓吹“全民练摊”，如何把有限的时间、空间资源分配给那些真正需要的底层百姓——在互联网时代，他们往往是沉默的，无法为自己的权益代言的弱势群体，这是城市管理者要做的第三道思考题。
当然，最重要的一道思考题，是城市治理出发点和价值观的变革。提倡地摊经济之所以引人热议，是因为此前在针对小摊小贩的管理中，我们的治理理念和执法水平总有令人不满乃至气愤的不足之处。固然，某些小摊小贩的偷奸耍滑、以次充好、污染环境，每每令人愤慨，但这不仅是摊贩自身的问题，而恰恰是考验城市管理水平的问题。
任何一个自食其力的、吃苦耐劳的劳动者，无论他的收入有多少，地位高或低，都是一座城市的主人，城市治理如何改进，没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策略，但至少有一点应该是天下同理的，那就是让“人”，特别是处于弱势地位的人，回到关注的焦点上来，让“人”成为城市的主体和衡量文明的尺度。
但愿这次地摊经济的复苏，能让我们的城市管理者眼光“向下看”，重启人性化变革的序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