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Tang Yau Hoong
尼采(1844~1900)德国著名哲学家,西方现代哲学的开创者,语言学家、文化评论家、诗人、作曲家、思想家。他的写作风格独特,经常使用格言和悖论的技巧。《哲学与真理》是尼采于1872年-1876年所作笔记选。
人是作假艺术的集大成者
尼采
在那散布着无数闪闪发光的太阳系的茫茫宇宙的某个偏僻角落,曾经有过一个星球,它上面的聪明的动物发明了认识。
这是“世界历史”的最为妄自尊大和矫揉造作的一刻,但也仅仅是一刻而已。
在自然作了几次呼吸之后,星球开始冷却冻结,聪明的动物只好死掉。——即使我们能够编出这样一个寓言,我们也还是没有充分说明在自然中人类的智力看上去是多么可怜、虚幻和易逝,多么放矢无的和没有根据。
在人类智力存在之前是永恒,在它彻底消失之后还是永恒,就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这种智力除了人类的生活以外没有其他使命。相反,它是人类性的,只有它的主人和生父才会如此煞有介事地对待它,仿佛世界的轴心在其中转动。
然而,如果我们能与蚊虫沟通,我们就会看到,它也带着同样的庄严飞过空中,也觉得自己是宇宙的飞行着的中心。没有什么东西会如此不可救药地一无是处和不堪造就,以致这种认识力量的轻轻一吹不能使它像气球一样立刻胀大起来。
值得注意的是,是智力造就了这一切。不用说,这些最不幸、最脆弱和最短命的生物之被赋予智力,不过是使他们暂时滞留于存在的一种手段。如果没有这种手段,他们就会像莱森之子一样不顾一切地尽快逃离这一存在。
对于认识和感觉的骄傲像是一场弥天大雾,遮住了人类的视线和知觉,从而在存在价值问题上骗过了他们。在这种骄傲中,认识被捧到了天上,致幻是其最普遍的后果,而它的那些最具体的后果也带有同样的欺骗性。
作为个体保存的一种手段,智力专心致志于作假。作假是不那么强壮的弱小个体保护自己的手段,因为在生存的争斗中,他们既没有犄角,也没有猛兽的利齿。人是这种作假艺术的集大成者。
谎话连篇,阿谀奉承,故做多情,两面三刀,装模作样,狐假虎威,假充正经,隐瞒真相,对自己和对别人做戏——总之像着了魔似地不停地梦游——在人类中是如此司空见惯和习以为常,以至于没有什么比一种诚实和纯粹的真理冲动竟然会在他们中间萌生更不可思议了。
他们深深地沉浸于幻想和梦像,眼睛只滑过事物表面和仅仅看到形式。他们的感觉从不通向真理,相反,他们一心只想接受刺激和在事物的背后摸索,仿佛是在做一场游戏。
他们一生夜夜听任自己在梦中受骗,他们的道德感甚至没有打算进行阻止,而据说有些人曾靠纯粹意志的力量止住了喷嚏。
人关于他自己究竟知道些什么?他真的能够有朝一日完全彻底地了解自己,仿佛自己就躺在一个灯火通明的展室中?自然难道不是对他隐藏了大部分事情,甚至与他身体有关的事情,以便把他关在一种骄傲的梦幻般的意识中锁起来,远离肠的盘绕、血的奔流和纤维的复杂颤动!她扔掉了钥匙。
那倒霉的好奇心有一天也许会能够从意识禁闭室的缝隙向外打量,隐约瞥见是那些贪得无厌、残酷无情和令人反感的东西支持了他的放肆无知,仿佛他是骑在老虎背上做梦。既然如此,这个世界的真理冲动又从何而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