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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普读 • PooDu 》

尼采|人是一种崇拜的动物,又是怀疑的动物

Nietzsche|Man Is An Animal Of Worship And An Animal Of Doubt

2023-06-03 00:41
尼采|人是一种崇拜的动物,又是怀疑的动物

道德问题

  人格缺陷所造成的恶果随处可见。柔弱、浅薄、被窒息的、自我否定和否定一切的人格已不再适合于任何好事,尤其不适合于从事哲学研究。

  “无私”不论在天上还是在人间均无价值可言;大问题需要大的关爱,而这只有强人、完人、坚定自持的人方可办到。思想家要么以他个人特有的方式对待他的问题,这样他就会在问题中找到自己的命运、痛苦和至幸;要么以“非个人特有的”方式对待,即用冷漠而好奇的思想触角去接触和理解问题。这二者实在有着天壤之别。如果是后一种情形,断不会产生什么结果,故不要对它抱任何希望:因为重大问题——即使它是可以理解的——也不是懦夫和蛤蟆所能理解的,这是它们的习性使然,永远如此,而且,这习性是他们和一切女人所共有的。

  我至今尚未碰到有谁是作为人在看待道德并把道德当成是一个问题,当作自己的痛苦、折磨、至乐和激情,这究竟是何缘故呢?显然,道德至今根本不算一个问题,毋宁说是人们在经历猜疑、不和、矛盾之后而达到一致的东西,是思想家们在其中歇息、松弛继而重新振奋的住所。我至今尚未发现任何人敢做道德的价值评估;我甚至发觉人们对科学尝试的好奇心也灭绝了,心理学家和历史学家那种被娇惯的尝试性的想象力也没有了,本来,这想象力可随便捕捉到一个问题,又勿需费劲知道到底捕住了什么。我几乎没有搜集到什么资料,可供撰写一本价值评估起源史,以便激励人们对这一历史的爱好,增长这方面的才能。不过我的努力全是枉然,今天我才意识到。那些道德史学家的确无足轻重,连他们自己通常也很轻信地服从某种道德的命令,充当这道德扛招牌的侍从而不自知;仍在重复基督教统治下的欧洲那至今一直被人忠诚传诵的民间迷信;道德行为的本质特征就在于无私、自我否定、牺牲自我,就在于同情呀。

  他们在这个前提条件下所犯的普遍错误,就是坚持认为各国人民、至少是顺民在道德原则上具有共通性,并且从中指导出对你我的绝对约束力;要么反其道而行之,当他们明白民族不同、道德迥异的这一真理之后,又做出所有的道德均无约束力的结论。这两种做法皆等同儿戏。他们之中的较为高明者也是犯有错误的,他们发现并批判一个民族对该民族的道德的种种看法,人对人的普遍道德的种种看法,也就是发现并批判关于道德的起源、宗教制裁、自由意志的种种偏见(也不排除是愚见),就误以为这样做是对道德本身进行批判了。

  然而,“你应该……”这类准则的价值是独立于、迥异于这一类道德见解的,也是独立于、迥异于其错误似杂草丛生的道德,就好像一种药物对于病人的价值不取决于这病人是否有科学头脑,或者像老妪对药物一无所知一样。一种道德甚至可以从一种错误中产生,但是用这种观点来阐释道德价值问题至今尚未出现,也就是说,迄今无人核验过所有药品中那最著名的一种——道德价值。那么,怀疑这价值乃是当今第一要务,这就是我们的工作。

我们的疑问

  你们不理解吗?事实上,人们总想尽力设法理解我们,我们也在给自己寻找各种说法并听别人怎么议论。我们是谁呢?就简单地用较陈旧的字眼自称吧:无神论者、怀疑论者或非道德者。但我们觉得很久没有被人这么叫了,我们成为这三种人是在晚年,所谓人们不理解,也是你们这些好事者不能理解的,这理解需要很大的勇气。

  不!我们不要再学某种硬要从无信仰中制造出某种信仰、目的和殉道的人,要摈弃他们的辛酸和激情!我们洞见这个世界绝非神圣,依照人的标准也绝非理性、仁慈和正义。我们因为看得分明,所以我们如同被蒸发干了似的,变冷变硬了;我们生活于斯的这个世界是非神圣、非道德、“非人性”的,可是,我们在很长时间内对它做了错误的、骗人的解释,原因就在于我们听任了自己的那个崇拜意志,即听任了一种需要。人,是一种崇拜的动物。

  但人又是怀疑的动物。我们原先猜疑这个世界是无价值的,现在总算被我们猜中了,确定无疑了。这么多的怀疑,这么多的哲理!我们还是不要说破自己也觉得可笑的事实吧:倘若人们需要发明一种价值,那么这虚构的价值定然超过现实世界的价值。但我们从虚构的价值中退了回来,如同人的虚荣和无理性的迷惘中退回一样。

  这迷惘的最后表现形式是现代悲观主义,比较古老而强烈的表现形式是佛教教义,不过基督教也有类似的困惑,而且更暧昧、可疑,故而对人的蛊惑更甚。人作为“否定世界”的原则,作为衡量一切事物的价值标准,作为世界的法官——这法官最后把存在本身也置于他的天平上,而且发觉它的分量太轻——我们逐渐意识到“人面对世界”的整体姿态是极度乏味的,十分讨厌的,当我们发觉“人与世界”并存,只是当中被这个小词“与”的傲气所隔,便不禁莞尔一笑了!

  这是怎么回事呢?笑是否意味着我们在鄙视人的这一方面进了一步?在悲观主义、在鄙视存在——我们可以认知的存在——等方面也进了一步?我们是否沉湎于怀疑这个世界的矛盾呢?(迄今,我们怀着崇拜在这个世界上安家,为了这个世界的缘故,我们才苟且偷生。)我们是否沉湎于怀疑另一个世界,即怀疑我们本身呢?无情地、彻底地怀疑我们自己,这怀疑现在愈益迫使欧洲人就范了,并且将毫不费力地叫未来几代人做出惊人的抉择:“要么废除你们的崇拜,要么废除你们自己!”后者是虚无主义,前者是否也是虚无主义呢?这就是我们的疑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