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写作的杨步伟)
- 文 | 胡适
很久以前,孔子评论说:“人莫不饮食也,鲜能知味也。”
考虑到孔子还曾宣称“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矣”,那么这一评论就更值得玩味了。
中国饮食的精髓在于一种传统的坚持:即便是最普通又廉价的鱼虾蔬菜也要有味道或风味。饮食的乐趣在于味道,而主妇、厨师或美食家的技艺就是找到合适的方法,赋予食物味道。
公元8世纪的一位中国美食家曾留下一句格言:“只要火候恰当,所有食材都能做得美味可口。”(火候,字面意思就是火烧的时间。)请注意,这位专家并没有说美味取决于正确的调料。决定好厨艺的不是别的,正是火候。
“好厨艺”,赵太太写道,“在于充分地利用食材。作料只应凸显食材的天然味道,而不是取而代之。”在这句话里,我们的作者已然总结出中国烹饪的艺术与哲学。本书列举的所有21种烹饪方法——从耗时的红烧和清炖,到快速好看的炒和汆——其实都是火候的不同层次。
杨步伟夫人准备了一本关于中国烹饪艺术的非常好的书,其中作料和烹饪的章节是分析与综合的杰作。在女儿和丈夫(一位文字艺术家)的帮助下,她创造了一套新术语、新词汇。没有这些词汇,中国烹饪艺术就无法恰如其分地被介绍到西方世界。有一些词汇,比如去腥料(defishers)、炒(stir-frying)、烩(meeting)、汆(plunging),以及其他一些,我冒昧地揣测,会留在英语之中,成为赵家的贡献。
当然,我没资格评判她的菜谱,甚至也没资格赞扬它们。但我必须要讲一个故事,证明她的描述有多么准确。
在她把校样还给出版商之前,我正好在赵太太家里。我随手拿起一张,读了一个菜谱的结尾。“哎呀!”我叫出来,“这一定是徽州锅!”我找到前一页,果然,标题是“徽州锅”。我相信这是赵太太从我太太那里学来的。这是我老家的菜,是我最熟悉不过的。
(中国食谱手稿)
23年前,我有幸成为赵元任博士及其夫人的两名证婚人之一。不拘礼数的新娘为我们四人做了晚餐。
自那晚以来,我至少吃了一百顿赵太太做的饭。她不但成为了一位真正绝妙的厨师,而且,本书可以证明,她也成为了颇具分析和科学精神的老师。因此,作为家庭朋友和对赵太太的美食心怀感激的“品鉴者”,我现在很荣幸地把这本书介绍给英语世界。
如赵太太在导言中所说,中国菜并不难学。一点思考和一点实验精神,就能让你颇有进境。
以下是我们的作者关于炒栗子的话:“美国的烤栗子永远不好吃。有的裂口,有的太生,这是加热不均匀且断断续续导致的。中国的栗子是在沙子里炒的。不断搅动热沙子,这样栗子四面八方的温度都合宜。最后,栗仁又软又香,像是烤得恰到好处的地瓜一样。”
她的几百张菜谱,正如这张用沙子炒栗子的菜谱一样,是无数节俭朴素、心灵手巧的男女思考和尝试的结晶。它们如今被准确地记录在这里,是为了让所有愿意思考和尝试的人获益并感到快乐。
(杨步伟在美国接受电台采访)
- 文 | 赛珍珠
我希望以一位美国家庭主妇的身份来写这篇导言。我每天负责一个大家庭的饭菜,偶尔也招待客人。
在说明观点之前,我首先要承认,第一次读到这本食谱的时候——那时它还是草稿——虽然那正是工作日当中,我把书放下,然后冲进厨房,忍不住做了一顿中国大餐。效果好极了,我本来就是很好的中餐厨师,但我这样说不是出于自傲,因为菜色的完美都要归功于赵太太的食谱。
现在我刚刚第二遍读完这本食谱,而这次我没有允许自己像第一次读时那样,屈服于童年时在中国尝到的美味的诱惑。我谨慎地想起我如今身处美国,只能买到美国的肉和菜,油和水果。作为一个美国女人,我要说这本食谱非常适合我。
这些书页上的菜,没有哪一道是美国主妇所不能做的,而且她们会毫无畏难情绪地去做。这虽然很好,但还不是本书最好的地方。很少有食谱真正告诉人做什么、怎么做。
赵太太具有关于美国女性和美国菜市场的丰富知识,知道要讲些什么、怎样讲。作为中国人,她恰好知道我们所不了解的东西。
若美国女性们能学会中国人做蔬菜的方式,快速便捷,没有水和废料,那这本书的价值就抵得上和它同等重量的黄金和钻石了。
若美国女性们能摒弃恶习,不再把煮好的米饭放在凉水龙头下冲洗以致其全然失味,那么这本书就抵得上翡翠和红宝石。若她们能学会不止把肉当主料,而是用它的味道去配其他食材,那么这本书善莫大焉。
切记,正是吃着这些最简单的中国菜,中国的男女们长期辛劳,展示了惊人的忍耐与力量;他们的食物培育了人格。
简言之,我全心全意地认可这本食谱。我希望我能在圣诞节把它送到每个参与养育我们民族的男女手中。
至于赵太太,我想要提名她获得诺贝尔和平奖。因为要取得世界和平,还有比围坐一桌享用鲜美菜肴更好的方法吗?即便我们没有吃过,但我们注定会享受并喜爱那些菜肴的。还有什么比这更好的促进友谊的方法吗?和平只能建立在友谊之上啊。我认定这本食谱对促进各国相互理解做出了贡献。
从前我们大体上知道中国人是世界上最古老最文明的民族之一,如今这本书证明了这点。只有高度文明的人们才会这样享用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