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你很远的也许不是距离,而是善恶。
我认识一个女孩叫炻,这当然不是她先前的名字。她出生在一个非常偏僻的山村里,她住的地方距远离省城的小县城尚有一段路程,我想那至少是有两天的步行时间才能完成的。
炻是家中长女,大名叫娇香,她的父亲是村里多少有点开明的人,所以使她得以有幸上学。炻的老师是一个成分不好的大学生。他爱好一点文学,给有那么点灵气的炻不少影响。老师在一场运动结束后调回省城,留下了一些文学书籍送给了炻,这些书开拓了炻想入非非的空间,炻变得和她的伙伴不一样了,这个差异就在于炻对自己的现状产生了强烈的不满,她渴望过另一种生活,就像书里的人一样。她不知道应该怎样才能改变自己,于是心里生出深深的苦闷,她难以向人启齿内心所思,于是诉诸笔端。后来便渐渐写开了小说。终于有一天,她的小说发表了,笔名是“炻”。
因为她的年龄小且又是一个偏远的乡下女孩,作品的乡土气息给生活在城里的人耳目一新,故而引起省城一些搞文学的人的注意。他们开始和她通信,给她寄书,并邀请她参加一些文学活动,将她作为有前途的新秀加以培养。炻自然也懂得珍惜自己的机会,因为这一切是多么的来之不易。
不久,省城一所大学开了作家班,许多人都向主办单位推荐了炻,炻也积极的为自己的事奔波。总之她是很顺利地进了大学,和类似的其他人一样直接从三年级读起,并且参加全国统一分配。两年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毕业时,炻轻轻松松地进了北京,她做了一所大学中文系的老师,这所大学有许多的外国人,炻在选择去向时多少用了点心。
炻意气风发的进了北京,她知道改变自己的命运,过那种她理想中的生活已不是一件有难度的事了。如她所料,她很快结识了几个外国人——她的学生。他们对这个年龄小小、个头亦小小的女老师十分友善,她热情、温和、善解人意、颇重感情,而且还是个作家,他们都很喜欢像她这样的东方女性,为此他们中有些回国后依然和炻保持通信来往。炻时而寄些有关中国文化方面的书到国外,但炻一点也不在乎,我行我素,她深知她将来一定能补偿现在对她父亲的亏欠。
果然不多久一个朋友来信说为炻争取到一笔可观的奖学金,问炻可愿意去欧洲留学。炻的回答自然是肯定的。很快她便办齐了一切手续,甚至来不及回她那个小山村去向父母辞行,便匆匆登机远行。在飞机上,炻对自己的努力感到满意,但心情并不兴奋。炻实在是一个太理智的女孩。她十分能够把握自己。她对自己提的要求是永远不要消沉,永远不要嚣张,永远保持沉静。一个女孩在这样的时刻为自己提出这样的要求,真不是一般人所能做到。
在欧洲,要能心情平静的生活下去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炻却始终从容不迫。她有奖学金,然后又在朋友的帮助下找了一份不错的工作。和她昔日有过的生活相比,她觉得她有足够的韧劲来对付这一切,为此她的乡愁与她的满足比较起来委实要淡得多。
前不久,炻衣锦还乡,她抹着淡妆,神情平和,衣服的质地和式样都十分讲究。她的谈吐一如以前一样质朴随和,委实没有那种小人得志之态。她的一切都变了,只是普通话中夹带的她的乡下口音,却依然浓重。她的确没有嚣张,但得意却也难免,尤其在那些曾经瞧不起她的人面前。她为她的父亲买了很多东西,她的一家人都为她感到自豪,只是当她的父亲问起她的婚姻时,她显出一种深深的疲倦,她说她这一生都不结婚,但是她会为自己养一个孩子。
我想她一定为自己的命运付出过代价,这是每个人在同命运搏斗时都必须付出的。所不同的只是各人付出的东西不一样。只要她自己觉得值得,也就没什么好说的,这也是一种人生,人人都应当理解,并且还得承认她是个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