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舒生
前几天我还在想一个问题：每年都会出一些刷屏的流行新歌，2023年至今却好像整个乐坛都沉寂了，是娱乐圈已经山穷水尽了吗？
就在我疑惑之际，开始在抖音和头条看到刀郎新专辑《山歌寥哉》的一些议论。
刚看到时以为媒体炒作一阵就过去了，所以没有深入了解。继续刷抖音，也刷到了专辑里面的《花妖》《颠倒歌》等，简单听了听，曲风确实与唱《情人》《冲动的惩罚》《西海情歌》时期的刀郎大异其趣。但是，也没有太重视，原因是这两首给我的感觉都有些软绵绵，虽有民族风，但风格不那么鲜明。歌词感觉还行，但拿来内涵社会，又似乎显得生硬。所以我当时想，刀郎再出新专辑，不过是像某些过气明星一样出来发挥余热罢了。
但是，仔细听了《罗刹海市》后，我又被刀郎征服。
初听《罗刹海市》其实也没觉得有多好，甚至还觉得有点乏味。但是，这可能就是好作品的面相——乍一看，相貌平平；仔细看，惊为天人。
借古讽今的手法，文学史上很常见，尤其在古诗词中，几乎每位诗词大家都能信手拈来，不过到了现代，借古讽今的杀伤力已很少见了。比起古人指桑骂槐的含蓄委婉，今人更喜欢的是开门见山的批判，特别是在批判世相上，批判就批判，根本不必借古讽今。但我们这样说只是就整体而言，凡事当然有例外。例外出在天才身上，讽喻的效果就会格外出彩；再出在音乐天才身上，自然会产生轰动全国的效果；要是放在一位流行音乐天才身上，那就很容易产生一种所向披靡的效果。刀郎的《罗刹海市》，就是当代乐坛上出道即巅峰且将在未来很多年都独孤求败的天才之作。
刀郎是幸运的，虽然低调，但是他拥有一副金嗓子，情人的火辣、西域的苍凉、大漠的驼铃、北方的天空……这些都在他的歌声里得到独一无二的演绎。当他以《2002年的第一场雪》火遍内地大街小巷的时候，他一时风头无二。那时网络还处于野蛮生长的阶段，“土气”与“洋气”齐飞，流行文化正方兴未艾，刀郎的出现，正当其时。雷军说，站在风口浪尖上，猪都飞起来。何况站在流行音乐风口浪尖上的刀郎还是只雄鹰。
刀郎是幸运的，虽然他曾被那英、杨坤、汪峰、高晓松等内地乐坛大佬贬抑，但他用一首首流行爆款赢得了数亿粉丝的心。流量时代，得粉丝者得天下，与此相反，得罪粉丝者，则必然被口诛笔伐。那英等一干流行音乐“当权派”要是尊重下刀郎的数亿粉丝，也不至于落得今日尴尬境地。刀郎的嗓子或许不那么细腻，个别唱法也许有瑕疵，部分歌曲可能不够文艺，但是，瑕不掩瑜，他的存在，犹如中华流行乐坛的一块浑金璞玉，你可以说他不完美，但你绝不能否认它是一块通灵宝玉。反过来，有的虽贵为乐坛大佬，但本质上不过是一头普通的马乃至驴，再怎么包装雕琢也成不了千里马。如此看，这是刀郎第二大幸。现在说说刀郎的第三大幸。
刀郎的第三大幸，则是以《罗刹海市》为代表的新专辑《山歌寥哉》的横空出世。当然，《山歌寥哉》并非首首经典，有的歌曲注定只能受小部分人追捧，作品本身的艺术价值如何，也注定要接受时间的严酷考验。但这一切都不要紧，单单一首《罗刹海市》，就足以笑傲江湖了。
《罗刹海市》的曲调，没有了刀郎早期的高亢，整体是温和的，连高潮部分，也较为温和。唱到“到底那马户是驴还是驴是又鸟鸡”一段，能感觉到刀郎引刀成一快的快意恩仇，但仍然没有振臂高呼的肆意之情。《罗刹海市》以此巧妙地讲了一个聊斋故事。整首歌洋溢着传统说书人的风度。
流行音乐长于抒情，长于现代善男信女的爱情故事，拿来讲一个充满讽刺的社会故事，并不多见，即使有，也很难成功。在罗大佑、郑智化、崔健等早期流行音乐创作人这里，音乐曾是批判社会的利器，还能风靡一时。但时过境迁，当下的流行音乐，大多沉溺于儿女情长，充满了小资情调，社会批判反思的声音几近绝迹。这个时候，《罗刹海市》的横空出世，犹如黄钟大吕，一下子让我们看到流行音乐并非是“靡靡之音”的专属，它还有另一副面孔。
《罗刹海市》艺术处理的高明之处在于，它有理不在声高，对现实不公、社会阴暗面的控诉，不是通过呼天抢地和声嘶力竭，而是谈笑风生中让各路妖魔鬼怪、魑魅魍魉原形毕露。歌曲犹如一面镜子，从中我们能看到世相，更重要的是，能引发我们深思深省。有人说，这首歌就是为了讽刺那英、杨坤等人，显得刀郎太小气，但就算这首歌有君子报仇的味道，又有何不可呢？重要的不是掺杂个人恩怨，而是怎样对待个人恩怨。在我看来，刀郎既是借古讽今，也是拿自己的遭遇讽刺社会，二者都合情合理。关键在于不停留于个人恩怨，而是以个人恩怨反映整个江湖生态，用刀郎的话说就是要反映“人类的根本问题”，所以其歌词的讽刺，是带有普世倾向的：
马户爱听那又鸟的曲
三更的草鸡打鸣当司晨
半扇门楣上裱真情
它红描翅那个黑画皮
绿绣鸡冠金镶蹄
可是那从来煤蛋儿生来就黑
不管你咋样洗呀那也是个脏东西
……
整首歌都充满拍案叫绝的讽刺，还能做到朗朗上口，其杀伤力自是如虎添翼。
那英、杨坤、汪峰这些本都是优秀的流行歌手，他们的歌本质上和刀郎的一样都是流行歌曲。要说俗，大家都俗；要说高雅，也高雅不到哪里去。可他们却说刀郎的歌是农民的审美水平，是中国流行音乐倒退的表现，岂不是五十步笑百步？何况“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如今，且不论刀郎过去的作品审美怎样，单是一首《罗刹海市》就足以吊打这些“麦霸”了。
通过刀郎出的新专辑，我们也能看出他在音乐路上的探索。凭他以前的作品，他完全可以像很多红极一时但不久便消失在大众视野里的歌手一样，安心享受音乐带给他的名和利，但他没有这样做。他也没有借助歌手的名声，到处捞金，亦或发挥歌手余热，到处出席各种娱乐活动。但他没有这样做。他保持了音乐人的本色，继续探索，继续自我超越。在遭到质疑和攻击之后，他不是急于打嘴仗，而是耐心磨剑、退而结网，最终用作品惊艳世人，正印了那句话，与君共勉：
你的坚持和努力,终将成就你的美好未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