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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名诗|格雷 :墓园挽歌

Classic Poems|Gray: Graveyard Elegy

2023-10-07 01:30
经典名诗|格雷 :墓园挽歌

托马斯·格雷(Thomas Gray1716 - 1771)

托马斯•格雷是英国十八世纪著名诗人、学者,新古典主义后期“墓畔派”的代表人物。他出生在伦敦的一个经纪人家庭,年青时曾在伊顿公学和剑桥大学求学,一生的大部分时间在剑桥大学从事教学与研究工作。他不求声名,曾拒绝“桂冠诗人”的称号。诗作不多,仅十余首传世,其中以《墓园挽歌》最为著名,是十八世纪后期感伤主义诗歌的经典之作。

《墓园挽歌》的创作长达八年之久,最初是为了哀悼格雷在伊顿公学读书时的好友里查德•韦斯特。但是纵观全诗,显然已超越了对某个具体人物的哀思,而是诗人思考并领悟人生的真切慨叹,表现出超然豁达的生死观和淡泊名利的人生态度 。1751年诗歌一经发表,即大获赞誉,被认为是“英国十八世纪诗歌的压卷作”,甚至是“全部英诗中的第一杰作”。

全诗共32小节、128行,语言精致典雅,结构严谨完整,五音步抑扬格诗体运用得娴熟考究,读来音韵和谐,回味无穷,无论当年还是现在都堪称为完美的诗作。

经典名诗|格雷 :墓园挽歌

在斯托克·波吉斯刻有《挽歌》的纪念碑

墓 园 挽 歌

卞之琳 译

晚钟响起来一阵阵给白昼报丧,

牛群在草原上迂回,吼声起落,

耕地人累了,回家走,脚步踉跄,

把整个世界留给了黄昏与我。

苍茫的景色逐渐从眼前消退,

一片肃穆的寂静盖遍了尘寰,

只听见嗡嗡的甲虫转圈子纷飞,

昏沉的铃声催眠着远处的羊栏。

只听见常春藤披裹的塔顶底下

一只阴郁的鸱枭向月亮诉苦,

怪人家无端走近它秘密的住家,

搅扰它这个悠久而僻静的领土。

峥嵘的榆树底下,扁柏的荫里,

草皮鼓起了许多零落的荒堆,

各自在洞窟里永远放下了身体,

小村里粗鄙的父老在那里安睡。

香气四溢的晨风轻松的呼召,

燕子从茅草棚子里吐出的呢喃,

公鸡的尖喇叭,使山鸣谷应的猎号

再不能唤醒他们在地下的长眠。

在他们,熊熊的炉火不再会燃烧,

忙碌的管家妇不再会赶她的夜活;

孩子们不再会“牙牙”地报父亲的来到,

为一个亲吻爬到他膝上去争夺。

往常是:他们一开镰就所向披靡,

顽梗的泥板让他们犁出了垄沟;

他们多么欢欣地赶牲口下地!

他们一猛砍,树木就一棵棵低头!

“雄心”别嘲讽他们实用的操劳,

家常的欢乐、默默无闻的运命;

“豪华”也不用带着轻蔑的冷笑

来听讲穷人的又短又简的生平。

门第的炫耀,有权有势的煊赫,

凡是美和财富所能赋予的好处,

前头都等待着不可避免的时刻:

光荣的道路无非是引导到坟墓。

骄傲人,你也不要怪这些人不行,

“怀念”没有给这些坟建立纪念堂,

没有让悠长的廊道、雕花的拱顶

洋溢着洪亮的赞美歌,进行颂扬。

栩栩的半身像,铭刻了事略的瓮碑,

难道能恢复断气,促使还魂?

“荣誉”的声音能激发沉默的死灰?

“谄媚”能叫死神听软了耳根?

也许这一块地方,尽管荒芜,

就埋着曾经充满过灵焰的一颗心;

一双手,本可以执掌到帝国的王笏

或者出神入化的拨响了七弦琴。

可是“知识”从不曾对他们展开

它时代积累而琳琅满目的书卷;

“贫寒”压制了他们高贵的襟怀,

冻结了他们从灵府涌出的流泉。

世界上多少晶莹皎洁的珠宝

埋在幽暗而深不可测的海底;

世界上多少花吐艳而无人知晓,

把芳香白白的散发给荒凉的空气。

也许有乡村汉普顿在这里埋身,

反抗过当地的小霸王,胆大,坚决;

也许有缄口的米尔顿,从没有名声;

有一位克伦威尔,并不曾害国家流血。

要博得满场的元老雷动的鼓掌,

无视威胁,全不管存亡生死,

把富庶、丰饶遍播到四处八方,

打从全国的笑眼里读自己的历史——

他们的命运可不许:既不许罪过

有所放纵,也不许发挥德行;

不许从杀戮中间涉登宝座

从此对人类关上仁慈的大门;

不许掩饰天良在内心的发作,

隐瞒天真的羞愧,恬不红脸;

不许用诗神的金焰点燃了香火

锦上添花去塞满“骄”“奢”的神龛。

远离了纷纭人世的钩心斗角,

他们有清醒的愿望,从不学糊涂,

顺着生活的清凉僻静的山坳,

他们坚持了不声不响的正路。

可是叫这些尸骨免受到糟蹋,

还是有脆弱的碑牌树立的近边,

点缀了拙劣的韵语、凌乱的刻画,

请求过往人就便献一声惋叹。

无文的野诗神注上了姓名、年份,

另外再加上地址和一篇诔词;

她在周围撒播了一些经文,

教训乡土道德家怎样去死。

要知道谁甘愿舍身喂哑口的“遗忘”,

坦然撇下了忧喜交织的此生,

谁离开风和日暖的明媚现场

而能不依依的回头来顾盼一阵?

辞世的灵魂还依傍钟情的怀抱,

临闭的眼睛需要尽哀的珠泪,

即使坟冢里也有“自然”的呼号

他们的旧火还点燃我们的新灰。

至于你,你关心这些陈死人,

用这些诗句讲他们质朴的故事,

假如在幽思的引领下,偶然有缘分,

一位同道来问起你的身世——

也许会有白头的乡下人对他说,

“我们常常看见他,天还刚亮,

就用匆忙的脚步把露水碰落,

上那边高处的草地去会晤朝阳;

“那边有一棵婆娑的山毛榉老树,

树底下隆起的老根盘错在一起,

他常常在那里懒躺过一个中午,

悉心看旁边一道涓涓的小溪。

“他转悠到林边,有时候笑里带嘲,

念念有词,发他的奇谈怪议,

有时候垂头丧气,像无依无靠,

像忧心忡忡或者像情场失意。

“有一天早上,在他惯去的山头,

灌木丛、他那棵爱树下,我不见他出现;

第二天早上,尽管我走下溪流,

上草地,穿过树林,他还是不见。

“第三天我们见到了送葬的行列,

唱着挽歌,抬着他向坟场走去——

请上前看那丛老荆棘底下的碑碣,

(你是识字的)请念念这些诗句”:

墓 铭

这里边,高枕地膝,是一位青年,

生平从不曾受知于“富贵”和“名声”;

“知识”可没有轻视他生身的微贱,

“清愁”把他标出来认作宠幸。

他生性真挚,最乐于慷慨施惠,

上苍也给了他同样慷慨的报酬:

他给了“坎坷”全部的所有,一滴泪;

从上苍全得了所求,一位朋友。

别再想法子表彰他的功绩,

也别再把他的弱点翻出了暗窖

(它们同样在颤抖的希望中休息),

那就是他的天父和上帝的怀抱。

——又名《墓畔哀歌》,选自《卞之琳译文集》

《墓园挽歌》的其他译本

(节选第一段)

乡村墓地挽歌

晚钟殷殷响,夕阳已西沉。

群牛呼叫归,迂回走草径。

农夫荷锄犁,倦倦回家门。

惟我立旷野,独自对黄昏。

——丰华瞻译,选自《丰华瞻译诗集》

挽歌:作于乡间教堂墓地

晚钟敲起,为逝去的白昼送终;

牛群哞哞,在牧场上迤逦慢走;

耕夫回家,疲惫的脚步缓又重;

整个世界,就留给了我和昏幽。

——黄杲炘译,选自《英国名诗选》

墓地哀吟

晚钟阵阵宣告着那天色将暝,

哞哞之声一时顿起荒地田塍,

农夫拖着疲惫步子继续离去,

这周围剩下的唯有我与幽冥。

——高健译,选自《圣安妮斯之夜》

经典名诗|格雷 :墓园挽歌

大家评论

格雷诗作极少,无人能以这样薄薄一本得诗台地位,且其中仅一首《墓畔挽歌》。以一诗得地位,世上仅此公。

——木心《文学回忆录》

他的诗作少而精,除了《墓园挽歌》外还有别的好诗,然以《挽歌》最受后世欣赏,公认它为精雕细刻、结构最完整、在情绪上最易引起普通读者共鸣的新古典主义典范之作。

——王佐良《英国诗史》

葛雷这篇诗作在西方是久有定评的一流好诗,今天即使通过译文来读,诗中的许多优点仍可以大体看出:它命意高超,情感真挚,辞藻富赡,表达完美;兼之原作在措词造句上的工稳细腻,声律音韵上的精致考究,形式与内容的协调一致,等等,这一切都使这篇诗读来给人一种迥出一般的极佳感觉。

——高健《圣安妮斯之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