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境与逆境”
好多人都知道,要用很好的心态对待世界上发生的一切,尤其是在面对困境的时候,但有时候,最难面对的并非逆境,却是顺境。
古人说得好:“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为啥这么说?
因为,在顺境当中,大部分人都会不知不觉地忘记自省,忘记忏悔,忘记好多应该记住的东西,尤其是在没有明心见性的时候。而对于大部分人来说,如果感受不到生活中的苦痛,不遭受到难以承受的痛苦,好多人都不会反思人生,不会走上心灵救赎之路。
曾经有人问我,信仰是不是弱者的表现?人为什么在走投无路时,才和信仰搭上关系?
我告诉他,因为许多人只有在走投无路时才去关注精神,平时,他的心灵被外部的世界左右着。只有在他孤独和失落时,才可能会发现外界的虚幻而在乎心灵的真实。假如一个人仅仅在信仰中寻找一种精神的慰藉,那么他就不是真正的信仰者。被当作某种精神慰藉的信仰是一种低层次的信仰,是对现实绝望之后,去虚幻中寻求寄托,这种信仰不是真正的信仰。真正的信仰是拥有一种智慧,是对真理的坚信不疑。它已经没有了世俗交易似的需求,比如,希望这种信仰给他带来好报,希望某种供养给他带来福分,或希望信仰为他消除疾病和灾难等。真正的信仰没有功利色彩,信仰本身就是目的。真正的信仰者,对真理的追求和信仰,不需要任何条件。所以说,真正的信仰者绝不是弱者,反而会是强者——心灵的强者。他的强,在于他能够控制心灵,至少他有这种追求,并且在无数次的实践中走近它。这是好多拥有巨大世俗权势与财富的人所做不到的。
当你达到一定精神境界的时候,这种“强”还会变成一种王者之气。关于这一点,我在小说《西夏的苍狼》中有过这样一段描写:“苍狼的神情很傲慢,但不是那种浅薄的傲慢,而是从骨子里透出的一种王者之气。他想起了书上看过的一个词:佛慢。也许,那佛慢便是苍狼的这种神情。苍狼淡然地望着远处,眼神中充满了辽远和苍茫,那眸子里盛的,仿佛是整个世界。大行想,纵然是地球马上要爆炸时,它也不会惊慌失措的。”怎样才能做到这一点呢?你需要放下。放下一些跟生命和智慧本体无关的东西。“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然后就变成了“大狮子”。
我在一次网络访谈中专门谈到过什么是“狮子”。我这里所说的“狮子”,非指兽中王,而是代表法器。
“淡定且从容,独行天地间。奋然无怯意,我即法身王。吁气成太虚!”这就是狮子,那么人怎么知道自己到底是狮子,还是兔子?
实际上,狮子与兔子并无绝对的区别,其唯一不同的地方,仅仅是心。狮子长了兔子的心,便是兔子。兔子有了狮子的心,就是另一种意义上的狮子。我曾在《大漠祭》序言中说,狗也狮子般捕猎,鹰也鸡一样刨食,区别的,是心灵。
不过,好多人未必能理解这一点。尤其是那些处于顺境当中的人。当一个人做什么事都非常顺利的时候,他很容易就会沾沾自喜,丢掉一种非常重要的警觉。可是,如果他不时刻保持着一种清醒的警觉,就没有办法时刻了知自己的心灵状态;如果不能对自己心灵的状态了如指掌,他就很容易会被事物的表象所迷。比如,你也许会因为轻易获得了一些世间成绩,就想要得到更多,或者会对得不到这些成绩的人产生轻慢心,等等。有的修行人,在修行状态比较好的时候,很容易会掉以轻心,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了,已经很逍遥,很快乐了,然后就满足了,以至于放松了警觉,也放松了修行。实际上,当一个人处于顺境的时候,他们发觉不了好多东西,但这并不代表他们一定达到了某种境界。假如遇到了外部刺激,例如某种困境、某种打击的时候,他们仍然能够保持宁静、安详与快乐,这才叫遇事无碍。为啥好多人闭关的时候很宁静、很快乐,可一旦回到日常生活当中,就跟那些与他对着干的人打起架来,就是这个原因。
真正的智慧,是一种超越苦难的智慧,而不是只能在顺境中安逸生活的东西。英国作家阿兰·德波顿说过这么一个观点:“更伟大的智慧,存在于丰富的不幸之中。”当一个人在面对别人眼中的苦难时,仍然不觉得苦,甚至觉得那是一种快乐的体验时,他才真正超越了苦难。这个时候,他才能成为一只在大道上奔驰的“狮子”。当然,苦难会让人发现无常,但苦难并非一个人觉悟的充分条件。
也有很多经历了苦难的人,反而变得更加愚痴,更加贪婪。比如,有的人在知道自己得了绝症的时候,并不会想要珍惜自己剩下的时间、升华生命的价值,而是更加仇恨这个世界,觉得上天对自己不公,或者挥霍自己一辈子存下来的金钱,吃更多好吃的东西,玩更多没玩过的东西。这也是一种生活态度,谁有谁的生活方式,谁有谁的选择。只是,这种及时行乐与堕落放纵,只能让一个人失去所有改变命运的机会,它绝不会带来生命价值的升华,或者其他什么好的东西。同样的道理,当一个人能够时刻提起正念,保持警觉,即使在顺境当中,也不忘记无常的真理,时刻把生命中的一切都当作修行,那么他就能够在顺境当中,做更多该做的事情。
时刻都要记住,心清净时,无处不是道场,包括拖地、吃饭等最普通的日常生活行为,也都是在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