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47年是英国文学史中举足轻重的一年。这一年,《简爱》《呼啸山庄》《艾格妮丝·格雷》相继在世人前亮相。单论任何一部作品,都足以在英国文学史乃至世界文学史上占得一席,而这样的著作一次性就出版了三部,堪称奇迹。
用“一夜成名”来形容《简爱》《呼啸山庄》《艾格妮丝·格雷》可以说一点也不过分。然而当街头巷尾纷纷议论三本书的作者是谁时,人们在扉页上却只看到了柯勒·贝尔、埃利斯·贝尔、阿克顿·贝尔的笔名。还没有人意识到,隐于“贝尔兄弟”的背后,是为十九世纪文学史刻下浓墨重彩一笔的“勃朗特三姐妹”。
值此三姐妹中的安妮·勃朗特诞辰之日,让我们共同走近隐于书后的勃朗特三姐妹。
我们可以想象,当人们发现,一个牧师家的三个女儿都会写诗的时候,会有多么惊讶和仰慕。作为一个集体的符号,我们并不需要去纠结谁更有才华,各有着什么样不同的命运,好比:“窦燕山教五子”;扯远一点,好比:“竹林七贤”、“九叶诗派”;臭不要脸一点:好比,诗青年。
——北鱼
2016年12月29日,BBC播出影片《隐于书后》,纪念夏洛蒂·勃朗特诞辰200周年。
夏洛蒂·勃朗特
热情的太阳
对于大姐夏洛蒂·勃朗特而言,她最负盛名的作品《简爱》的出版经历却坎坷无比。就如同三姐妹艰辛的人生一样。
夏洛蒂·勃朗特画像
1846年,三姐妹分别创作了长篇小说《教师》、《呼啸山庄》和《艾格妮丝·格雷》,她们把三部小说一起寄给出版商,然而出版商只接受了《呼啸山庄》和《艾格妮丝·格雷》,把夏洛蒂的《教师》退了回来。
三人既是血浓于水的姐妹,暗地里也是文学创作的竞争者,妹妹的作品比自己先入选无疑是对夏洛蒂的重大打击。然而她并没有放弃,开始着手创作一部全新的小说,就是日后大名鼎鼎的《简爱》。
《简爱》被认为是一部带有自传性质的小说,文字间处处可以见到夏洛蒂情感的倒影。简·爱相貌平平,但她有着一颗坚强的心和美丽的灵魂,这点和夏洛蒂一样;简·爱是家庭教师,夏洛蒂也是家庭教师出身;《简爱》中因伤寒而死的海伦·彭斯,原型则来自于夏洛蒂早逝的姐姐玛丽亚。
《简·爱》
《简爱》中丰富的心理和感情描写令人震惊,它既是自传又非自传,体现的是夏洛蒂的诗意人生,与现实世界对立的幻想。夏洛蒂将她对女性的真正解读和情感赋予到书中:自尊、独立、坚韧,追求自由幸福和平等的爱情。在对女性尚存偏见的黑暗的十九世纪,《简爱》如同黎明的阳光一般,将最深刻的启迪带给人们。
《简爱》创作手稿誊写本
第三册,夏洛蒂·勃朗特作
上面写着夏洛蒂的名句“读者,我嫁给了他”
大英图书馆藏
艾米莉·勃朗特
冷峻的月亮
在英语里,Luna不仅指代月亮,也有“疯狂”的意思。照映在荒野上的月光,冷峻、皎洁、又有一点疯狂。正如同艾米莉的诗一样。
艾米莉·勃朗特画像
没错,在《呼啸山庄》的成就之前,艾米莉·勃朗特首先是一名诗人。
根据夏洛蒂·勃朗特的回忆,她的妹妹艾米莉留着短发,性格更像一个男孩子。
英国荒凉的霍沃思原野既带给了夏洛蒂困苦的生活和坚韧不拔的灵魂,也塑造了艾米莉孤独而单纯的性情。她的诗歌就像是荒野气质本身的化身,并不是一味澎湃奔放,相反压抑着巨大的力量,没有一丝矫饰,冷峻简洁,时而又如暴风雨之后清新的风。
艾米莉诗歌手稿
高处的石楠在狂风中飘摇
高处的石楠在狂风中飘摇,
夜半的溶溶月色闪闪群星下,
黑暗和光明欢聚在一道,
若九天下坠而大地崛起云霄,
将人的灵魂释放出阴郁的地牢,
碎了重重镣铐,折了层层铁栅。
狂风给山下的野林注入生命,
激起阵阵林涛震天动地;
汹涌的河水将堤岸冲决荡平,
不羁的激流在山涧河谷奔腾,
翻卷漫溢的洪水又宽又深,
在身后留下荒芜的沙碛。
乌云低垂,电光闪闪,风时紧时缓,
从午夜到正午一刻不停;
时而呼唤如雷,时而乐音轻婉,
乌云层层叠叠奔涌翻卷,
闪电耀亮划破深沉的黑暗,
来去迅捷得只在一瞬。
爱情和友谊
爱情就像野玫瑰,
友情却如冬青树。
玫瑰开花时冬青黯无光,
但究竟谁能坚持更久长?
春天野玫瑰灿烂开放,
夏日里玫瑰把风儿薰香。
但当严冬再次来临之时,
谁还会赞美野玫瑰的美丽?
那时你不屑于枯萎的玫瑰,
而用冬青的光彩将你装扮。
当十二月的严寒袭上你的眉头,
你的冬青花环依旧绿意盎然。
夜晚在我周围暗下来
夜晚在我周围暗下来,
狂风冷冷地怒吼,
但有一个蛮横的符咒锁住我,
我不能,不能走。
巨大的树在弯身,
雪压满了它们的枝头;
暴风雪正在迅速降临,
然而我不能走。
我头上乌云密布,
我下面狂洋奔流;
任什么阴郁也不能使我移动,
我不要,也不能走。
从某种意义上说,艾米莉唯一的小说《呼啸山庄》依然是一部长诗。很多人很难想象这样一个呼啸着的、疯狂的、充斥着爱恨情仇的故事出自一名从未有任何恋情史的女性。作家毛姆说:“我不知道还有哪一部小说,其中的爱情的痛苦迷恋残酷执着,曾经如此令人吃惊地描绘出来。”
与她的诗歌一样,艾米莉将对大自然强烈的、粗犷的、刻骨铭心的感触,以及黑夜中对自由的热望注入《呼啸山庄》的角色塑造当中。不论是放纵、任性、可爱的凯瑟琳·林顿,还是暴躁、喜怒无常、迷人的恩肖,都像在大自然的植被中汲取了力量,双目漆黑、皮肤粗粝、咄咄逼人的希斯克利夫,犹如从铅灰色夜幕笼罩下的旷野中朝我们走来一样。强烈的爱、狂暴的恨,人性中的原始气息,以及爱而不得引发的复仇与阴谋几乎贯穿小说始终,取代了以往其他作品中静默的伤感与忧郁。
也难怪《呼啸山庄》再版时,姐姐夏洛蒂不得不感叹:“不可否认,哪怕再次翻开,我依然有种压抑感,它几乎不让读者品尝到一丝纯净不掺杂的愉快。每一道阳光都要穿过乌云密布的屏障才肯倾注下来,每一页都过重地负荷了道义的雷电。”
霍沃思荒野,《呼啸山庄》原型地
安妮·勃朗特
被遗忘的星星
相对于两位姐姐,幺妹安妮·勃朗特似乎处于一种影子般的状态:著名的《简爱》作者夏洛蒂·勃朗特,《呼啸山庄》作者艾米莉·勃朗特等。安妮的位置就在这个“等”字上。
安妮·勃朗特画像
作为三姐妹中最小的一个,安妮·勃朗特的性格与姐姐们颇有些差别。根据出版商的描述:“她是个温柔文静,相当克己的人,长得一点也不漂亮,可是模样很讨人喜欢,她的态度奇特地表现出一种求人保护和支持的愿望,经常保持着一种恳切的神色,这是能博得别人同情的。”
三姐妹故乡:英国小镇霍沃思
安妮·勃朗特也是三姐妹中从事家庭教师工作时间最长的一个。由于当时社会对家庭教师的普遍歧视,夏洛蒂的家庭教师干到一半就放弃了,只有安妮为了补贴家用先后在两个家庭担任家庭教师的工作。
后来,这段经历成为了安妮创作《艾格妮丝·格雷》的基础。同样是以家庭教师为创作背景,《艾格妮丝·格雷》虽然比《简爱》问世更早,却没有获得《简爱》那样的名声。之后,安妮又创作了《威尔德菲尔庄园的房客》、《荒野山庄》等书。但安妮·勃朗特的名字依然被人遗忘,或者被称为“勃朗特三姐妹的附属品”、“另类的勃朗特”。
但在现代,文学界也开始重新审视和评价安妮·勃朗特的小说,挖掘她作品背后的精神——安妮把它们藏得如此之深,以至于很少有人意识到这个柔弱的姑娘潜在的勇气和激情。
一次回忆
是的,你走了
再也没有如你般满溢的欢笑
能让我迸发同样的喜悦
然而,我仍可以由经教堂的门
在覆盖你的石板上
慢慢地走
站在寒冷、潮湿的石板上
我想着,是怎样的圣洁
与无比宽容的心
在此地下被冰封
尽管不能再看到你
尽管你短暂的生命已终止
可是想到你曾存于此世
我依然会感到宽慰与甜蜜
一颗灵魂
凭天使的公正、你的心
曾如此接近神性
也曾照亮我一段平凡的生活
英国《独立报》的Ellis认为,安妮·勃朗特的小说更冷酷的展现了当时社会的现实,相比《简爱》“把一个家庭女教师的生活写成了童话故事”,《艾格妮丝·格雷》则揭示了她们是如何被虐待的。在《威尔德菲尔庄园的房客》和《荒野山庄》中亦是如此,安妮·勃朗特轻易就打破了维多利亚时代男性对自己的美妙包装,将社会的恶习赤裸裸的展现在读者面前。
第一版《艾格尼丝·格雷》原稿
或许,这也是安妮的小说受到当时批评家,乃至姐姐夏洛蒂批判的原因吧。
安妮·勃朗特的成就不会永远埋没在两名姐姐下,或许是时候给这位“另类的勃朗特”应有的地位了。
勃朗特三姐妹,无论哪一位,都在世界文学史上留下了不可替代的贡献。她们既作为璀璨的星座而闪耀,又作为单独的巨星而发光。了解她们的故事和作品,我们得以窥见名家辈出的维多利亚时代文学的一线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