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张居正,注释178
张居正是万历年间一人一下万人之上的权臣。
有人说他小时候是个天才,有人说他跟李太后有渊源,有人说他为官在其位谋其政,是治世能臣。都没错,但我认为随意听信的评价都太浅了,要想知道谁是张居正,还是要回到他所在的那个时候。
《示季子懋修书》是张居正写给三儿子张懋修的。这算得上在经典中很亲和的作品。几乎每天早上我会读一遍,从这里边我能感受到张居正身上的力量和智慧,也只有真正的接触张居正和张居正的作品,我们才能对“评价”有更加深刻的认识。
示季子懋修书
一
汝幼而颖异,初学作文,便知门路,吾尝以汝为千里驹。即相知诸公见者,亦皆动色相贺曰:“公之诸郎,此最先鸣者也。”乃自癸酉科举之后,忽染一种狂气,不量力而慕古,好矜己而自足,顿失邯郸之步,遂至匍匐而归。
注:张懋修科举失意,张居正为其总结原因。
二
丙子之春,吾本不欲求试,乃汝诸兄咸来劝我,谓不宜挫汝锐气,不得已黾勉从之,竟致颠蹶。艺本不佳,于人何尤?然吾窃自幸曰:“天其或者欲厚积而钜发之也。”又意汝必惩再败之耻,而俯首以就矩镬也。岂知一年之中,愈作愈退,愈激愈颓。以汝为质不敏那?固未有少而了了,长乃懵懵者;以汝行不力耶?固闻汝终日闭门,手不释卷。乃其所造尔尔,是必志骛于高远,而力疲于兼涉,所谓之楚而北行也!欲图进取,岂不难哉!
注:懋修并非没有学习,只是学的太杂,这是治学中南辕北辙的方法,我们也应该沉下心来思考我们真正应该学习的东西是什么。
三
夫欲求古匠之芳躅,又合当世之轨辙,惟有绝世之才者能之,明兴以来,亦不多见。吾昔童稚登科,冒窃盛名,妄谓屈宋班马,了不异人,区区一第,唾手可得,乃弃其本业,而驰骛古典。比及三年,新功未完,旧业已芜。今追忆当时所为,适足以发笑而自点耳。甲辰下第,然后揣己量力,复寻前辙,昼作夜思,殚精毕力,幸而艺成,然亦仅得一第止耳,扰未能掉鞅文场,夺标艺苑也。今汝之才,未能胜余,乃不俯寻吾之所得,而蹈吾之所失,岂不谬哉!
注:张居正回忆自己年轻时因为骄傲荒废学业,此时懋修亦如此,不由心忧。
四
吾家以诗书发迹,平生苦志励行,所以贻则于后人者,自谓不敢后于古之世家名德。固望汝等继志绳武,益加光大,与伊巫之俦,并垂史册耳!岂欲但窃一第,以大吾宗哉!吾诚爱汝之深,望汝之切,不意汝妄自菲薄,而甘为辕下驹也。
注:张家凭学问腾达,高居内阁首辅的张居正生怕地位不保。
五
今汝既欲我置汝不问,吾自是亦不敢厚责于汝矣!但汝宜加深思,毋甘自弃。假令才质驽下,分不可强;乃才可为而不为,谁之咎与!己则乖谬,而使诿之命耶,惑之甚矣!且如写字一节,吾呶呶谆谆者几年矣,而潦倒差讹,略不少变,斯亦命为之耶?区区小艺,岂磨以岁月乃能工耶?吾言止此矣,汝其思之!
注:最后张居正语气恳切的结尾,让人极其有共鸣。想堂堂明朝首辅、历史伟人,竟也有如此无奈之时,「吾自是亦不敢厚责于汝矣!」更是可爱。
后事
张懋修在癸酉年受到批评,此时是万历元年。到万历八年,懋修在庚辰科中以关节获中状元,不负众望。
万历十二年四月,张家没落,遭到皇家清查,“诏令查抄居正家产,司礼太监张诚,刑部右侍郎邱橓,及锦衣卫、给事中等奉命前往”。
懋修大哥,张居正长子张敬修自觉受辱,自缢而死。
张懋修投井自杀未遂,又绝食,不死。随后被发配边疆,戍烟瘴地而死。死后又过六年,崇祯十三年(1640年),皇帝下诏恢复张懋修的官职。
当然,对张懋修中状元一事,颇有争议。《生活日报》曾经发过一篇文章,说张居正病死后,张家失势,随即抄家。早在万历五年会试,张家长子张嗣修一甲二名考中榜眼就遭人猜疑,万历八年会试上张懋修状元及第,大魁天下,这更让人不满。御史魏允贞上疏,认为“辅史子弟不应中式”,立即遭遇贬黜。文人的嘴是封不住的,张懋修被加上了“关节状元”甚至更难听的“野鸟为鸾”之恶名,很难洗刷清楚。张居正死时,他的第五个儿子尚幼,有人作诗嘲讽:“状元榜眼尽归张,岂是文星照楚乡。若是相公身不死,五官必定探花郎。”
再后来万历二十年前后的首辅沈一贯为了避嫌,竟让本来很有才华的儿子沈泰鸿放弃科考。沈泰鸿对此不能理解,结果父子反目成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