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富混居那些事儿
- 选自陈思进《美国生活经济学》
1990年我和太太刚到美国克利夫兰的时候，由于对美国缺乏了解，生活十分缺乏计划安排。我们交完房租和第一个学期的学费后，身上带的钱就已经所剩无几了。我们的全部家当，除了两个大箱子里有些四季替换衣物，连锅碗瓢盆这些最起码的生活用品都没有。
为了离学校近，那时我们租住在克利夫兰最繁华的CBD周围，相当于北京二环以内的区域，大银行、大商场、大饭店比比皆是，小商店和街头小摊也不计其数。尽管美国是全球最富裕的国家之一，可像我们这样的穷人混居其间竟然也可以生活得有滋有味。虽然我和太太的钱袋是瘪的，可我们window-shopping（浏览橱窗式过眼消费）的劲头倒是挺足的，打完工顺着回家的路还可以尽情欣赏街边琳琅满目的橱窗，偶尔还会有惊喜和收获。
我俩最初的收获是来自高级百货商店边上的一家勤俭商店（thrift store），也就是二手旧货商店，里面都是生活必需品。我们只花费了4.5美元，就买到了一个中国制造的多用锅。人在穷的时候特别有“创造力”，在美国人眼里的一个普通锅，竟让我们看出了多功能用途。锅有两层，把里层拿掉可以煲汤也可以炒菜，放上里层可以做蒸锅，还可煮通心粉。在那里，我们俩还买过一把两用刀，不但可以削水果皮，还能切菜，也只花了0.5美元。现在，它成了我们留学期间唯一保留至今的艰苦求学时的见证物。
现在，我们步入了中产阶层，很少再光顾勤俭商店。但是想起那段日子，还是要感谢中国经济的崛起，使生活在北美的人充分享受到价廉物美的中国制造。我和太太是洋人眼里的“city animal”（城市动物，指爱在城里的闹市生活的人），喜欢身居闹市穿梭于大街小巷逛逛商店，逗留在书店翻翻书，闲暇时坐在街边喝杯咖啡。在我们居住过的城市，无论是纽约、克利夫兰还是多伦多，不管是繁华的商业区，抑或租金昂贵的商业大街，逛街时仔细观察都会发现各种勤俭商店总是混杂其间，更是多了许多“99分钱”或“Dollar Mart”（“1元店”）商店（绝大多数商品都不超过1美元，加拿大也有类似的Dollarama店）。
初到北美的人，如果想省钱，不妨多走走看看。因为同一种商品同样的中国制造，在不同的地方买价格会差异很大。譬如电话cable（电缆）线，到大商店Best Buy（译为“百思买”）去买，包装精良，需花费12.99美元。如果到“99分钱”商店去买，无包装，只需花费1.99美分。当然，Best Buy的产品材质要好一些，不过功能绝对相同。
再如，北美人最爱吃的冰激凌，高级品牌店一个蛋筒冰激凌卖5美元左右，而隔壁的快餐店却只卖1美元上下。在繁华的商业街上，可以花300美元吃一餐法国大菜，也可以到卖热狗的小摊位花3美元或3加元饱餐一顿。如果还想花更少的钱吃一餐，可以到大超市花2美元买一大袋法式面包回家抹点花生酱那也是一餐，若以我的饭量计，一袋面包大约可以吃五餐。
人们不禁要问，在昂贵的商业区开设如此薄利的商店，能够生存下去吗？回答是肯定的。根据我的观察，发现这些廉价商店得以生存并产生利润，是因为这一区域内存在着庞大的消费群体。也就是说，有相当数量低收入的“穷人”，就像是20多年前的我们也曾经混居于这样的商业繁华区一样。
再以多伦多为例。在多伦多的繁华商业区，收入的两极分化以及中产阶级的逐渐消失，导致了城市居住人群有了明确的区域划分。沿着加拿大最著名也是全世界最长的央街（Yonge Street）走廊，再延伸至东部和西部的布鲁尔大街（Bloor）和丹福斯大街（Danforth）是富裕阶层的主要居住区域。
然而，在多伦多有40%的贫困区域（现在称为市郊，也是20世纪六七十年代以汽车作为导向的发展区域）仍然位于传统的市中心街道，居住着110多万居民。其中，有近1/3的人收入低于联邦政府规定的最低基线，生活在频繁找工作的贫困中，而他们主要是在外国出生的居民，现在也依然如此。
在1998—2000年的那3年里，我们住在多伦多。在所居住的区域的豪华公寓对面，就有一栋由政府资助的穷人公寓。与我们所住的公寓相比，除了没有游泳池和各项娱乐设施，外观不相上下，房客每个月只象征性地交300加元左右的房租。虽然只需要花到当时我们住的公寓的20%租金，但享受到的空间比我们住的还要大。起初我们还不知情，后来陪朋友找公寓，朋友嫌公寓太贵，而房产经纪指着那栋公寓开玩笑说，如果够条件住进去，靠在政府身上不知有多舒服呢。
此话不假，多伦多的穷人靠在政府身上，只要不奢华，一般生活都可过得去。如果是单亲家庭，孩子享有政府的牛奶金，上了岁数的老人享有老人金，低收入家庭可领取政府的房子补贴，如住进廉价公寓。
除了政府以外，各种慈善团体还会组织不同形式的社会关怀。譬如每到圣诞节，我们所居住的公寓大门口，在巨大的圣诞树边上，还会摆上两只巨大的圆桶，大楼居民会根据自己的能力奉献爱心，诸如往桶里放进通心粉、麦片、罐头、糖果、糕点等。所有捐献的食品（几百栋豪华公寓奉献出来的食品），都由义工送到一个地方，再被统一分配到需要的家庭。
其实，政府哪里来的钱，还不是从我们纳税人这儿来的。我时常想，昔日如我这样的穷小子而今有能力为别人奉献爱心，这样的愉悦比得到任何物质享受都来得长久，谁不乐意呢？再说了，穷人、富人的区别只在于拥有财富的多少而已。穷人通过奋斗可以成为富人，富人也可能因破产而沦为穷人。最关键的是，不管穷人、富人在上帝面前都是平等的，应该相互帮助，和睦相处。
一个社会一定要让穷人过得舒心，如果穷人不舒心充满戾气的话，那富人也不会舒心。也正因如此，在北美繁华的商业区，形成了不同价位的商店服务于不同的消费群体，富人可以选择质量好、价格比较昂贵的商品来消费，而穷人也可以选择价位低、耐用性略差的商品来消费。大家各得其所，贫富混居也能够舒舒心心过好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