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外地发展还是在家乡发展好,这是一大问题。刚从学校毕业的人,绝大多数都会面临这一选择。
有人选择在家乡发展;有人选择在外地打拼;有人先在家乡发展,然后再去外地;更有先在外地打拼,再回乡尘埃落定;也有人去了外地后,便再也没有回乡。
这里家乡的内涵,既指一定的地理范围,更指我们心里的地域范围。家乡与外地,实际上就是两个相对的概念。一个生于山沟,长于山沟的人,某一天起搬到了当地的乡镇街道,对他而言,这乡镇街道就是外地了。同样,一个人出国发展也是去外地发展的一种。
家乡与外地的内涵还可以扩大延展。放到整个太阳系,在地球生活就是在家乡发展,去火星生活就是在外地发展。再将太阳系放到整个宇宙,在太阳系内发展就是在家乡发展,这之外就是在外地发展。
对我来说,从贵州来到北京,这就是在外地生活的表现,有人标榜之为北漂。其实不是什么“漂”,就是生存而已。来北京的多是北方人,以河北人居多,可见得人们一般都会选择就近工作的。同样,南方人去外地,多数也会选择广州、深圳。像广西、云南等南方省份的人在北京,只是少数。至于我,来北京一定程度是无可奈何的选择。
到底是在家乡好还是在外地好呢?对这个问题的回答因人因时而异,没有定论。有的人就觉得呆在家乡好,所以乐于在家乡做一辈子的“宅男”or“宅女”;有的人则认为外面的世界更适合自己,就走出去看看。也有些人确实胸怀大志,不安于小地方发展,于是勇闯人才济济的繁华之地。
另有些人,无论在家还是在外地,都是迫于他们遭遇的外在环境,并非其本意。这可能是最不幸的一批人了。因为无论在哪里,他们都不能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
选择外出的人,大多是阶段性的。因为大城市的丰厚待遇,家乡的收入微薄而选择背井离乡的人,异乡的生活对他就是暂时性的,或许更贴切的说法是,异乡生活是他为了能长期呆在家乡而选择的一种生存策略。就此,这与古人为了金榜题名、衣锦还乡而千里迢迢赴京赶考的实质是一样的,即都希望去外地赚足资本,再回到家乡过自己想要的生活。这是世俗生活最常见的形式。
这些年,我们一直处于空前的城市化浪潮中,就目前的趋势,不难预想这股浪潮还会持续几年,几十年。按有的社会学者解释,我们正处于现代化的转型时期,转型过后,阵痛就会消失。但是,如果转型的时期不是三年,而是三十年;不是三十年,而是八十年;不是八十年,而是一百年,那是不是意味着一代人的发展只是为下一代人做铺垫呢?
转型必然以故园丧失为代价。九十年代的寻根文学,就折射出人们在全面现代化过程中的精神挣扎。如今我们已经不大提“寻根”,或许,经过三十多年的发展,城市早已成为多数人,特别是社会精英们的“根”。现在许多年轻人,特别是知识阶层的青年(也包括我)都已经或正盘算着在城市买房、买车。对我们这一代人青年来说,城市才更像我们的家,农村反而是隔膜的。
但在城市安居乐业和在农村安居乐业是有差别的。农村来的青年,往往呼吸里还有故土的气息,就算在城里买了房,精神也未必能扎根。现在的社会面貌,似乎一切都在城市化,商业化,资本化。连我们的个性、人格,也只是各种杂货店、便利超市和SPA服务中的一部分。在现代万花筒般的进程中,精神正在丧失其根。
古代人格,是以德为宗的,换句话说,是以德为家的;现代社会则以生产和消费为鹄的。消费哲学拒绝完整人格,因为健全人格消费的是它自身,而消费需要不断刺激欲望以维持整个社会的运转秩序,只要这个欲望是合法的。
在消费中存在,又在消费中死去,这是多数现代人的生活写照。现在只有少数人能铸就健全的人格,并且似乎越发展越难形成健全的人格。无尽的消费、专业主义以及智能的兴起,一定程度上都以牺牲健全的人格为代价。
但,无论我们身居何方何处,人格才是我们精神家园的所在。因此,对返乡的最高理解必然是宗教性的。你来自尘土,将归于尘土;你本虚无,还得归于虚无……这样的表达传递出一个神圣的信号:你生活的最高宗旨,不是迎合外在的一切,而是根据你的本质(人格)来安排你的生活。
诚然,纵浪大化中,我们难免与周遭打交道的命运。为了舒适、体面地生活,我们常常不得不去打拼。但人生不是一个固定的点,不能简约为一堆钞票,也不能简约为一个目标,生活是一个由生向死的过程。终点——即使是最理想的终点也只是生活线上的一个点,把生活的意义和价值全部或过度押在上面,我们可能一辈子都活在虚幻之中。
所以,无论在哪里,都应当尽量活成自己想要的样子,都需要反省我们真正需要的东西是什么。
不要说什么“总有一天,我会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之类的话。
为了某一天活成自己想要的模样,而无视其余千千万万日子的人,到头来,恐怕连一天都不曾真正生活过。